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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M在线 | 今向离骚忆

陆蓓容 明珠美术馆PAM 2023-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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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以为只要掌握方法,永不言弃,研究者一定能找到有用的材料,虽然有时不免是买王得羊。可事实并非如此:许多文献深藏在岁月风尘之中,未必总能等到知音。

《续离骚》展出现场,龚自珍(编)、周小英(抄写并题跋)
2017,写本,纸本水墨
32.9 x 39 cm

《续离骚》
 
《续离骚》为龚自珍(字璱人,号定庵)选唐宋词读本,页数不多。此次于“风景与书:明珠美术馆两周年庆典展”展出的版本,是周小英据原稿本逐字录出的。小字端楷,半叶九行,行格字数悉依其旧,但书迹远胜原作,又添画蓝丝细栏。全书有周小英所书题跋多段,其中一篇特地言明此本源出于嘉善张祖廉,惜向未刊刻,仅以抄本流传。正文用墨笔,校字与题跋用朱笔,并钤印章若干。只作一部历代词选来看,也将觉得形式与文辞相互映发,真正是晶莹可爱,灿然生光。何况其中作品为著名文人龚自珍所选,他拜托孙麟趾把这些词抄出来,留给一位名叫灵箫的姑娘。

《续离骚》封面
龚自珍(编)、周小英(抄写并题跋)

灵箫是《己亥杂诗》中人。生平不可知,是否曾归定庵为妾,历来亦争论不休。龚氏行年五十,暴毙于丹阳,死因众说纷纭。《南亭四话》《梵天庐丛录》等书,都说灵箫后来别有所眷,遂毒死定庵,琵琶别抱。周小英反复题跋此书,以为龚氏录词以授,用意良深,其诚可感。考索史实,更可知定庵之卒,必定与灵箫无涉。不该恶意揣度两人之间的故事,甚至应该想一想他下世之后,她孤身一人,栖迟天壤,又当如何度过余生。

《续离骚》,龚自珍(编)、周小英(抄写并题跋)
 
“若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忠恕之意尽在行间。倘如以为水天闲话无足深论,此书至少也提供了难得的信息。从前我们只能读龚氏五卷词集,赞叹他天外飞来的巧思。可无从知道在他心里,词史是何等面貌,哪些作品值得反复吟咏。此本既尤其推重辛弃疾、姜夔,文学史家或当从此入手,讨论其词学思想;文学爱好者若能与他趣味相近,也就可以快乐很久了。


作者:陆蓓容


《续离骚》,龚自珍(编)、周小英(抄写并题跋)
 

周小英批校(上图右页朱笔):

“驰”误,当作“驼”字。

“斑”,刻本作“班”。

“品”误,当作“佛”。

“自”误,当作“无”。

“才”下脱“工”字。

据松邻遗集民国己巳刻本卷十校正。

 
周小英题跋录文:
己亥初春,连日细雨,草色迷蒙。抄写此卷,欲笔画简而净,气象明而静,不得也。优婆离为五百释子剃发,不轻不重,泯然除净,余当从此语会领。

《续离骚》,龚自珍(编)、周小英(抄写并题跋)
 
萧萧长往,茫茫不归者众矣,此卷能逃兵虫水火,证一段清白,可当铭诫,以示后人。灵箫留此一物,亦不朽也。
 
月坡先生采药词咸丰刻本,《洞仙歌》小序云:余刻词十五卷,先生以诗为生涯也。词中云洗尽铅华避豪放,述其旨趣也。又云:好景最难留,描不到销魂,怎付与双鬟低唱。道出婉约十三昧也。先生词固为世所重,然传本甚难得,余尝读其词六七卷,欲寻绎与定公往还事迹,仅得一二条,余则蔷薇细雨,水色销魂,不与急管繁弦争响之作。
 
定公天女拟阿箫,己亥诗云:绝色呼他心未安,品题天女本来难。梅魂菊影商量遍,忍作人间花草看。庚子十一月,又以此天琴谱授此天女。定公想必兴怀遥想,缀思鲜净。阿箫佩江蓠之婓婓,点点秋花间吴歈浅诵,小山蘋云之唱不减朝妍,白石摇烟之句尽是晚翠也。无奈云横歇浦,曲阿失色。辛丑八月定公忽折。灵箫一身羁旅,一水漂泊,一匧秋词,与草木共摇落焉。己亥春小英识。
 
迻录此卷,始于初春,成于莫春,坐小亭边与外子商略题跋,露花无影,水蝶冷淡,景色犹似待人起艳。忽得沈崑铜无题之句:美人今向离骚忆,读到更深泪似泉。岂非阿箫红泪读骚之图,而遥如月地云阶梦,谁与风鬟雾鬓传,又似为此抄本立旨也。遂尔赫蹏栗尾,草草数百言,漫缀于书后卷耑。周小英记。
 
定公尝写文目一通,付子宣曰:此家弦户诵之文也。其目自汉高帝入关谕父老,至李商隐祭侄女寄寄文,凡七十四篇,此选本则凂孙月坡写付灵箫者。公曾梦中受词一卷读之,一人曰:此天琴谱也。此本题名《续离骚》,殆亦天琴谱欤。
 
孙月坡选本朝词七家,刊于咸丰三年,旋毁于火,传世极尟,谭复堂欲读,亦赖张公束抄寄。孙氏所选,以审音考律为尺,此则五代两宋迄元,非唯婉约侧艳,并收苍凉豪放,令人想见卷帘梳洗望黄河之概。集中收白石道人最多,共九首,稼轩次之,八首。不收七宝楼台,多取自然英旨者,专为灵箫而选,欲金针度与也。
 
此书为嘉善张祖廉先生娟镜楼旧藏,函帙犹玉台中物,娟镜先生辑刻丛书七种,收有定庵遗著一卷,又自撰《定庵先生年谱外纪》二卷,惜未一鼓梨枣精神,再刊此《续离骚》也。
 
又先生与吴伯宛先生交久契深,敦雅风义,合辑《城东唱和》,扢词坛椒兰芳裔,商榷定公年谱,雁书鱼素,异裁竞美。尝借观此书,题名写于卷尾,又和孙月坡《洞仙歌》词中,有“春山好声”之句,不作草木摇落,写对梅之思,水月一抹,妆点故寔也。
 
《己亥杂诗》云:女儿好读姜夔词。此卷所收白石词最夥,可从此句参知,亦浙派之余绪也。又云:一家倘许圆鸥梦,昼课男儿夜女儿。定公以唐宋词读本课灵箫,以渠为家人耳。尔时倘非性命至契,生死不遗,无以至此。《南亭四话》、《梵天庐丛录》记定公为所谋毙事,谰言中伤,殆乎三复成真矣。宛弱女子蒙庸狡之讥,腾荒伧之谤,大抵如此。
 
美人心迹,似卷中曾见。秋影帘旌渺征雁。料小坊、幽院翠掩红藏;空怅怨,梦散南楼堕燕。羽琌投老去,绮思消磨,合为词仙苦分辨。箫谱懒重修,小幅乌丝,累几度研朱亲点。记一捻犹余粉痕香,让秋水新编,染兰装线。
 
松邻遗集卷十和孙月坡《临江仙》二阕,第一阕已抄入卷尾,此第二阕也。
 
定庵礼部临别嘱写唐宋人词,为灵箫女士读本。三日写竟,题《洞仙歌》一阕于卷末,寄请正之。
 
河桥别矣。问何时重见,碎锦亲封付鱼雁。料词仙、此去早计量珠;吟不了,帘底鬓蝉钗燕。小红度曲,吹入琼箫,字字宫商谅能辨。醉后剪灯看,纤手闲翻,定染得粉香几点。愿也似菱花置妆台,莫付与雏鬟,夹些针线。
 
道光庚子十一月初四日长洲孙麟趾倚声,时寓金陵松涛巷,计别定庵礼部四日矣。

“风景与书”展览现场
 

PAM在线 | “风景与书”作品赏析,持续推出,敬请关注:

01清川阿莎美“我们的故事”系列
02徐冰《背后的故事:溪山风雨图》
03徐冰《芥子园山水卷》
04徐冰《天书》,周小英题跋
05北宋《结莲社集》& 南宋《宋书》,周小英题跋
06明崇祯《吴骚合编》;明初《朱高煦拟古十九首》,周小英题跋
07清乾隆《冬心先生画竹题记》,周小英题跋
08明万历《马湘兰致王百穀手札卷》;珂罗版《马湘兰信札》,周小英题跋
09清嘉庆《柳如是像》,周小英题跋
10晚清《柳如是遗集》,周小英题跋
11王叔晖《薛素素小像》,周小英题跋
12三百年前一束绝妙的情书
13黄均《寇白门小像》,周小英题跋
14张充和《集古梅花诗》,周小英题跋
15《勘书图》,邵仄炯、蒙中、王素柳(画),周小英题跋
16来自三百六十年前的庚子年(清乾隆《庚子销夏记》)
17今向离骚忆(龚自珍编《续离骚》)

PAM在线 | 讲座精要,将持续推出以下内容,敬请期待:
 
看画、看风景与书之间的关系:范景中谈“风景与书中的故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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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活跃在西湖风景中的著名人物(秦淮八艳等):范景中谈“风景与书中的故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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