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2 撼庭秋 

1942年5月10日，当玉珊、采芹带着学生搬运着和泽文林图书馆的重要书籍往来凤山的山洞里藏时，依稀听到滕州城方向传来几声枪响，后来才知道，这几声枪响意味着日军先头部队没有遭遇任何抵抗，顺利地占领了只剩下老弱妇孺的滕州城！

滕州城沦陷了！

日军先头部队四百二十九人叽哩哇啦地吼叫着冲进滕州城，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闯家破户地去掳掠金银财宝和搜寻花姑娘，一些来不及逃走的滕州百姓慌乱地把白色的绸衣或棉布撕成正四方形，用油漆在上面画大大的红色的圆，把现做的油漆淋漓的太阳旗挂在大门上。可是这样并不能使他们的家幸免于难，日本鬼子还是破门而入四处搜检，把家翻腾得乱糟糟的。

黄金来的老婆就是在这时候被日本人杀死的。当日本人闯进黄家哄抢的时候，黄家的上下人等全被刺刀逼着垂首立在院子里。日本人哄抢完了，很满意地对黄金来笑笑，竖起个大拇指。不知怎么的，日本人竖起的那个大拇指让黄金来心里隐隐地疼了一下，他感觉那是一种刺痛，而不是一种夸赞，他默默地记取了这种隐隐的刺痛。日本人总算是要走了，黄金来刚要吐出那口气，走在前头的那个日本人又退回来了，用刺刀指着他的老婆，呜哩哇啦叫喊。黄太太并不知道那日本兵叫喊的什么，因为害怕本能地把双手捂在胸前。惨剧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日本兵凶恶地往前跨了一步，黄金来只看见阳光里明晃晃的刺刀闪了一下，他的老婆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抽搐着，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泉水一样渗出来。杀人的日本鬼子抽出刺刀在黄金来老婆的绸缎衣服上揩了一下，弯下腰去一把揪下了她脖子上的金锁。黄家的人才知道，他要的只不过是那一只金锁，黄太太就仅仅因为那听不懂的一“捂”而惨遭刺杀！

黄金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婆惨死在面前，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抠进手心里去，渗出血来。

在日本鬼子刚入城的时候，如玉、乌金、锦绣等八九个妇女早照顾着十多个小孩子逃出了滕州城。小孩太多目标大，她们怕遇到巡逻的日本兵，绕到滕州城外的山林里，打算走山路逃往和泽乡。山林里道路难走，小孩子不时跌倒，磕磕碰碰的走得很慢。如玉她们心里着急，只想快快地逃到和泽乡，谁想越急越见鬼，另一条山道上几个日本兵叽哩咕噜说着话往这边来了。如玉她们吓住了，前也不是后也不是，还是锦绣情急之中突然想起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山神庙，可以前往那里躲避，她们便带着孩子们钻进树丛逃往那个废弃的山神庙。

大家屏声敛气地躲在倒塌的蛛网横斜的山神塑像后面，看着六个日本鬼子端着刺刀经过他们往滕州方向去了。千不该万不该，这时候滕州城董家的二姑娘感觉脚上冰凉凉的，她悄悄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魂飞魄散，歇斯底里地尖叫了一声，原来刚才是一条小青蛇爬过了她的脚面！

“哈！花姑娘的！”尚未走远的鬼子狞笑着往这边来了。如玉和锦绣面面相觑，心想这回是完了，如玉让大家躲藏好千万别出声，自己却悄悄从发髻上拔下簪子，紧紧地握在手中。鬼子用刺刀劈斩着树枝靠过来了！

就在这生死关头，乌金冲如玉她们招招手从山神塑像后面爬出来，见大家一起紧张地看着她，便满脸急怒地冲她们甩手舞臂，拍拍腰间挂着的小布囊，又从身旁树丛上抓了一把树叶砸过去，弯下腰自顾自地找寻草叶去了。如玉第一次见温和害羞的乌金发那么大的脾气，又看着乌金在树丛里寻找草叶，她有些明白了，便示意几个妇女也从山神塑像后面爬出来，乌金笑了，把找到的树叶草叶分给大家，示意她们去找这些树叶，妇女们七手八脚很快把乌金要的树叶草叶找齐了，乌金摆摆手让她们赶快藏回去，解下随身的小布囊打开来，里面是一些不同颜色的纸包。乌金从不同颜色的纸包中拈出一些奇怪的药粉，用火石打着了火点燃了，又把采来的树叶草叶分类放在药粉上烤，边弄边口里念念有词。烘烤的树叶散发出各种怪异的味道，这些怪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更怪异的味道。躲在山神庙里的人惊讶得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只见草丛中窸窸窣窣一阵响，然后一条条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蛇接二连三地从草丛中爬出来了，这些蛇围着乌金盘起身子来，昂着头朝向乌金，像是听候命令的士兵。乌金念着咒语伸出素手捉了一条小蛇，突然把小蛇摔在树叶堆上，用脚把烘烤的树叶踢得到处都是。乌金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日本鬼子刚好扒开树丛出现在山神庙前面。没等日本鬼子看清山神庙，早已躲在树丛中的乌金猛然间一声长啸，那些蛇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起气势汹汹地朝着找过来的日本鬼子爬过去，嗖嗖地往日本鬼子身上窜，把鬼子吓得张牙舞爪哇哇乱叫，他们抓扯着缠上身的蛇，胡乱地朝地上放着枪一路狂奔逃下山去了。

乌金用苗家的巫蛊术驱蛇攻击日本鬼子，吓退了他们，滕州城里逃出来的妇女和孩子最终安全到达了和泽乡。

然而，和泽乡也不再和平安顺，大街小巷里鸡飞狗跳的，一些人家正忙着收拾东西往偏僻的乡村逃亡，更多的人家在和泽乡里彷徨四顾，不知道何去何从。

大盈江依旧岁月不惊昼夜不息地缓缓东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