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0 黄河清 

一场很透的春雨过后，一个月色很好的晴夜，寸容大和儿子寸希全乘坐的小汽车正缓慢地行驶在大理通往滕州的土路上。因为前一天刚下过雨，路面被来往的车辆压出来的车辙经白天太阳暴晒之后，道路就有些七拱八扭凹凸不平了，寸容大在旁边睡着了，寸希全为了减轻车辆的颠簸，尽量把车开得慢些。他们刚去处理了祥云茶厂连夜往家赶，昨天一看报纸上说后勤救护部队的抗生素快用完了，大批伤兵因为没有抗生素伤口感染而死，寸容大就急得寝食难安。寸家是拿不出一分余钱来了，寸容大当机立断就带着寸希全去祥云把茶厂低价转让了，把钱全部捐给了后勤救护部队。

在返家的路上，寸容大和寸希全只说过一句话：“希全，爹把茶厂送出去了，一分钱都没给你留下，你恨爹吗？”寸希全说：“不恨。茶厂卖了以后还可以再办起来，国家没了想办茶厂也没地方了。”于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的寸容大就安心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车停下来了，寸容大醒了过来，见希全正下车查看。

“希全，什么事？”

“路上挡了几块石头。爹，您坐着别动，我把它搬开就是了。”

“希全，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搬完早点回家休息。我这把老骨头搬个把石头还不成问题。”寸容大也拉开车门下车了。寸希全刚弯下腰抱起一块石头，直起身来不能动了，因为路边草丛中窜过来的一个人用枪顶住了寸容大的太阳穴。

“你想干什么？我们和你无冤无仇，我们并不认识你。”寸希全紧张地问。

蒙面人笑了：“我也不认识你，我只认识钱。有人出钱买你爹的命！”

寸希全冷汗涔涔地冒，趁蒙面人不注意把手上的石块朝他扔了过去，蒙面人早有防备，偏头避过石块，上前一脚踢翻了寸希全，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恶狠狠地说：“臭小子，老子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你自己活得不耐烦了！也好，解决了一双，回头多讨一份买命钱！”

正在这时寸容大猛扑过来夺蒙面人的枪，没想到这个蒙面人是个了得的练家子，抽腿一跳就绕到了寸容大背后，把他推倒在地，拿枪指着地上的父子俩，冷笑了一声，对着寸容大缓缓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了，寸家父子万分惊诧地看着蒙面人一头栽倒在他们面前，然后，他们就看见了蒙面人背后双手托着枪的面具人。寸希全扶寸容大站起来，寸容大走到面具人面前，说：“多谢义侠再次出手相助。当年黑龙寨里幸会义侠，未曾请教高姓大名，可否明示？”

出乎寸容大意料，那面具人竟是个女声：“寸老爷误会了，当年您在黑龙寨见到的是我哥，喏，他来了！”父子俩顺着面具姑娘的手指看去，路口处另一个面具人押着黄金来正大步走过来。寸容大才看清，走过来的这个男子才是戴金色面具的，而刚才那姑娘戴的是银色面具。

金色面具人走到寸家父子面前，把黄金来摔在地上用脚踩着，缓缓摘下了面具。寸家父子大惊：面前这个人居然是十年前在临雨桥头中枪落水的吕千秋！

月光下，旷野中，五人相对，在吕千秋的缓缓讲述中，一切真相大白。原来当年吕千秋中枪落水后大难不死，被江水冲到黑龙寨附近，便投山做了黑龙寨的喽罗，后来在二当家设计陷害大当家黑蛮的时候无意中救了黑蛮的命，黑蛮秘密潜回黑龙寨杀了二当家，让吕千秋坐上了二当家的位置。黑蛮死后，吕千秋就统领了黑龙寨。

而面具姑娘其实是尹府如花小姐的贴身丫环添香，那一年的那个月黑风高夜，添香即将被发卖之际绝望地放火烧屋自焚，恰好吕千秋潜入尹府直奔如花当初的闺房去劫如花，误救了快被烧死的添香。吕千秋救出添香后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四处走访名医治好了添香。吕千秋和添香都死过了一次，他们便在患难中结成了兄妹，一起回到了黑龙寨。

吕千秋还让脚底下的黄金来明白了，龙绕弯的那两车货全是他让手下人劫的，他不过是为百姓出了一口气，想给发国难财赚昧心钱的黄金来一个警告。谁想他居然把事情怪在寸家头上还去买凶杀人，幸亏手下及时探到了消息，吕千秋一怒之下一面安排添香去救寸家父子，一面偷偷潜入黄家把黄金来从被窝中掳走，带到了寸家父子面前。

吕千秋把黄金来掳到这里，是想十年来的恩怨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他退后一步，对着颤声告饶的黄金来缓缓举起了枪。寸容大却挡在了黄金来的面前，对着吕千秋的枪口。寸容大说：“吕义侠，可否先听老朽几句话再杀他不迟？”

吕千秋便放下枪来，看着寸容大。

寸容大说：“我知道这十年来吕义侠受了很多苦，这些苦都是因他而起，可是这十年毕竟成为过去了，是否你今天杀了黄金来，十年来受过的苦就能一笔清算？眼下正是日本鬼子残害中国人的时候，咱们中国人得把所有的力量都团结起来去对抗外辱，鬼子还在从北边一路烧杀掳掠而来，我们也在这里中国人杀中国人吗？”

寸容大叹一口气，说：“吕义侠，老朽以为中国人不能杀中国人。”说完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开了。

在寸家父子离开之后，吕千秋最终没有杀黄金来，他把黄金来揪起来，对着他的左脸狠狠抽了一个耳光，说：“这是你欠我的！”再对着他的右脸狠狠抽了一个耳光，说：“这是你欠如花的！”最后当脸一拳砸得他口鼻流血，说：“这是你欠无辜百姓的！”然后看也不看黄金来，和添香潜入了夜色中。

那一夜，黄金来也不去擦脸上的血，呆呆地仰躺在月光之下，旷野之中，任露水打湿了他的全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