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4 倦寻芳

玉珊说：“尹伯母，如玉是我最好的姐妹，我要送她整个滕州城有史以来最漂亮的新娘服！”

尹太太犹豫了，如花的婚事让她心里一直有着阴影。她思前想后，把玉珊拉到一边，说：“玉珊，如玉只有八天就出嫁了，这八天里我不希望有什么意外发生。你知道的，如玉自从回来都闷闷不乐，我这做娘的哪能不担心？能不能就在县城量身定做？也不一定非要西洋婚纱的。”

玉珊说：“伯母您放心吧，我敢保证如玉没事的。我早就约好了省城的婚纱设计师贝蒂，人家可是法国来的顶级服装设计师呢！她设计的婚纱要咱和泽乡的头号大美人儿才配得上！”

尹太太还是犹豫：“非要新娘亲自去不可？给她说说高矮胖瘦的情况不成吗？”玉珊正要说话，尹老爷开口了：“咱就这么一个女儿了，这长得跟仙女似的，可不好委屈了她。就让她去做一身最漂亮的婚纱吧！”

于是玉珊帮如玉争取到了去省城的机会。

一路上，如玉坐在车窗边看掠过的田野和村庄，不怎么说话。玉珊知道如玉心里又苦又乱，她轻轻握着如玉的右手，说：“如玉，别想太多。睡一觉吧，一觉醒来还不知是到哪里了。”如玉点点头，便闭上眼睛，靠在玉珊肩膀上。

到了昆明，两个人雇辆黄包车到了钱局街三柳巷，一路打听着找过去，一直走到巷子尾，都没有问到有哪一家姓顾的。玉珊想了想，就打听有哪些人家是这四年里新搬进来的，得着了几家，接着去这几家问先前的住户姓什么，是什么样儿的，问来问去总算有一户人家说，他家三年前搬过来的，先前住的是一个寡母和一个小伙子，寡母卖烧饵块，小伙子不常见，好像就姓顾，还好像是姓林。如玉一听眼睛亮了一下，她记得子建提过他父亲早亡，母亲靠卖饵块供养他。如玉又问知不知道他们搬哪里去了，那人回答说只记得当时买房的时候听寡母老提棕树营，不知道是不是搬那里去了。

玉珊和如玉又直奔棕树营，挨家挨户打听有没有三年前搬来的姓顾的。费尽周折终于打听到了顾子建家的详细地址，棕树营清水巷三十二号。可是紧闭的木门上吊着一把冰冷的铁锁。旁边有一位老奶奶坐在窗子底下掰包谷粒儿，金黄金黄的包谷粒儿散落在她衣襟里，反射着太阳的光泽。她抖一抖衣襟，那些醉人的金黄就倾落在身旁的簸箕里，堆成一座金山。如玉正要开口打听，一抬头看见裱窗的字纸，那些被阳光和雨水弄得黯淡模糊的墨迹正是她所熟悉的，她哗啦哗啦掉着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玉珊就问：“老人家，您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

“不在了不在了，回乡下结婚去了！”老奶奶大声喊。

玉珊大惊，旁边如玉早撑不住了，紧紧地抓着玉珊的胳膊，颤抖得厉害。

“您是说……顾子建？”玉珊忐忑地问。

“是呀，结婚去了，不回来啦！”老奶奶依旧很大声。

如玉就整个地软了，摇摇晃晃的，玉珊急忙扶住她，匆匆逃离清水巷三十二号。她们逃得太急，没有听到老奶奶追问的那句话，老奶奶说：“姑娘也是来找杜医生看病？”要是她们听到，她们就会晓得这间屋在顾子建之前曾住过一个有名的杜医生，而老奶奶耳背，她想当然地误以为这两个姑娘和之前许多许多的访客一样，也是找来看病的。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一个小小的误会，就会误人一生。

两个人艰难地走出清水巷，一路上如玉无声无息地落泪，安静得让玉珊害怕。玉珊摇着她，哭着说：“如玉，你说句话呀，你不要吓我！”

于是如玉就说了一句话：“玉珊，我们去婚纱店吧！”

从昆明回来的如玉成了整个滕州城最漂亮的新娘。她穿着法国顶级服装设计师贝蒂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婚纱出现在闺房门口，满园子红的海棠黄的美人蕉粉的睡莲白的丁香全都失去了颜色，如玉像是众花之神，霎时间吸走了花的娇艳和妩媚，一个人自顾自美丽着，美得让在场的人都只顾得惊叹而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了。还是新郎官来接新娘的小汽车在大门外捺响了喇叭，众人才赶紧忙着铺红绸，送火炭，煮糖水鸡蛋，准备“打发”姑娘。鞭炮声响起，如玉走着红绸路到了大门边，站在门槛里，西装笔挺的伍达明早候在门槛外了。新娘是不能跨门槛的，隔着头纱如玉看到那个陌生的男人对着她温柔一笑，伸出手臂在她腰间一横，拦腰抱起了她，抱着她走向鲜花点缀的小汽车。如玉感受着伍达明横在她腰上的手臂的力度和温度，想着身旁这个陌生男人将是她从此要一生一世守到底的丈夫，终于忍不住让一滴眼泪滑落腮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