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西岳史风 || 李化成:莫忘书香

唐潮杂志
2024-09-14




莫忘书香


李化成






我爱书,但一直羞于以此为题置喙。原因很简单,一方面,竖子年幼,何敢班门弄斧?更重要的是,历史文化学院藏龙卧虎,全国文史学界更是群贤荟萃,这多与书有关。藏书家、品书家也不乏其人,我又算得了什么呢?近日睡前翻读《师大故事》,尤喜寿成老师作《父亲黄永年的书趣》。由衷钦佩永年先生的藏书传奇,深感高山仰止,我这辈子是无法企及了,又羡慕寿成老师有这样一个好父亲、好家庭。仅从将父亲书趣娓娓道来的字里行间,也透露出了寿成老师本身的不俗造诣。与这些相比,我的经历真算是花园里卑微平凡的小草了。

我小时候关于书最深刻的记忆,大概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哭。当时是上世纪80年代,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样子。大概是秋后的一天,天气还暖,花儿还鲜。邮递员叮铃铃骑着车子来到了我们学校征订报刊。老师说,我们可以订《小学生报》。我感到由衷的兴奋!因为我最喜欢读书,确切地说是,喜欢读任何文字的东西。我曾三百六十度地翻转脑袋读过爷爷老房子里糊墙的旧报纸,获得了不少关于“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或“粉碎四人帮”之类的信息。更重要的是,我整整一个暑假都在帮母亲拾棉花。母亲允诺,每拾了一斤,便奖励我一毛钱。于是我每天起早贪黑,一个人淹没在高高的棉花丛中奋斗,偶尔还会被爬来的花蛇吓一大跳。开学前,我算了算,自己一共拾了三百多斤棉花,所以能“挣”三十多块钱。而订一年的《小学生报》仅需二十多块钱。我兴冲冲地跑回家说要订报纸。没想到母亲一口拒绝了,因为家里的化肥钱还没有着落呢。我百般哀求,姐姐和哥哥也替我说情,尽管母亲有所动摇,但最终还是没能答应我。我满心愤懑,一个人跑到了学校的教室,想起自己的“遭遇”,禁不住放声痛哭!把校长都给惊动了,跑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这大概是我小时候最痛苦的记忆之一了。

所以,书对我而言,根本无关品味、雅趣或身份,而是关乎生命和尊严的一件事。早年家父外出谋生活,母亲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和一个老人,所以早早就把我送到了学校。我始终和比自己大一两岁甚至三四岁的孩子同班,受尽了各种各样的欺负。但我又生性倔强,童年的伙伴关系糟得一塌糊涂,在村里几乎没有一个朋友。直到二十岁,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在家里,自己“发明”了各种消遣的方式,但最主要的,还是看书。我们家连二十几块钱都拿不出,哪里来的书?说来我也要庆幸,我有对我好得不能再好的姐姐和哥哥。母亲操劳,无暇顾及我,很早就是他们带我。面对难缠的我,他们只得变着法给我讲故事。但他们的“储存量”也不多,就把白天在学校学的课本拿来给我讲。而他们初中、中专的课本,竟也成为了我的第一批“藏书”。除了这些课本,我努力去读一切可以找到的东西,连过年买的鞭炮,我也小心撕了包装的报纸下来,细细地读了一遍又一遍。父亲“跑外”几个月回家一次,有时也会带回一些消遣用的街头传奇读物,里面不免有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我也都看了。我在青春期并没有被“带坏”,但读了后却害怕自己变坏,屡屡陷入负罪感之中,大概很是影响了我中学时代的身心健康,这与我今天有时过于谨小慎微也不无关系。不过,与阅读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院里老师总说我成天高高兴兴的,其实我还真是高高兴兴的,因为我有书读,还可以无条件地满足女儿所有的阅读要求。看着这个长得像小李化成的丫头动不动就说,爸爸妈妈给我读本书吧。我就会想起年少时的那次大哭,然后便会满怀感恩地微笑。

有一天,“西岳论坛”的管理员“七星社”开会,大工程师光伟老师说已经开通了论坛的微信平台,让大家轮流推送新消息。我就紧张起来,因为我不用微信。当我狡辩说很多人都没有时,他残酷地说:“你看看坐在我们这里的七个人,除了你,谁还不用。”我亲爱的搭档王雪玲老师,置长久培养起来的合作情谊于不顾,拿出手机给我展示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算老顽固,甚至还算一个弄潮儿。因为我最早参与做论坛,建博客,还挺超前地设计了一个世界中古史的手机APP。我之所以不用微信,是因为我受不了一天到晚把头趴在手机上,冷落了摆在书架上的书。雪玲老师她们书早已读了无数本,胸中自有风华,偶尔通过微信了解一下新世界也未尝不可。我有点忧虑的是无数还没有过读几本书的小同学们,也是一天到晚紧盯手机,这是不是多少有点儿不妥?我想起年前的一天,晚上7点,在武昌火车站的肯德基,坐在一群“手机党”中打开一本书,不知是应该为自己的“特立独行”傲娇,还是要为把人生栓在网上的国人悲哀。朱夫子曾经说:“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QQ、微信、微博,中国几亿网民,每个人都在线上疯狂地转载,每个人都在交换,但谁来制造交换?也许几亿人,都在等着转发不到其中千分之一或万分之一的人所推送的消息。而他们一定会给你所需要的东西吗?会不会制造被转载素材的人太少了呢?会不会这些素材要么是狗血的娱乐,要么是无聊的调侃,要么是满足偷窥癖好的社会新闻,要么是崇拜民国或域外的三尺垂涎?别人吸毒没吸毒,出轨没出轨,自杀不自杀,与你们或我们有什么关系?

或许你会说,我们自己都在制造呀!比如我今天胖了没有,去了哪里,见到了谁,心情好不好,自拍了没有。但这些真的对别人来说很重要吗?你给别人点了赞就意味着你有了一个朋友吗?有时你可能并不是为了关心别人而去刷新,而只是为了刷新而刷新。你因为无聊而低头上网,然后因为低头上网而更加地无聊。如果容许我进一步发神经说几句话,那就是:一个只顾把头低下粘在手机上的民族,是否能在需要他们抬起头静静思考的的时候不手足无措呢;一代只懂得那些肤浅戏说和絮絮叨叨的少年,是否能有勇气为了这个民族站起来说几句掷地有声的话呢;一群只懂得从祖先和洋人那里获取新鲜资讯的公民,是否有资格为这段属于他们的历史涂上自己的颜色呢?或许你可以说,这个时代的伟人就是马云,这个时代的爱情就是约不约,这个时代的符号就是网络。只是,内容呢?当肤浅成为普遍,平凡也会变得格格不入。我甚至担心,如果这样变本加厉下去,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连手拉手的恋爱也不会了?

让人懊恼的是,当你发现问题的时候,你并不知道应该怪谁?就像瘟疫中的可怜人,每个人都是凶手,每个人都是牺牲品。不过,至少我们可以怪自己,我们是知识分子,我们是在象牙塔中的人,我们是有职业思考的人,我们应该制造“转载”,我们应该提高资讯的质量和层次。问题是,当我们想到这一点时,或许我们应该从悲伤变得绝望。我们做了什么呢?请不要担心,我说绝望,并不是用不良的情绪来感染学生,让他们对这个社会心生怨恨。我的意思是,倘若我们连绝望的感觉都没有,而是麻木地沉迷其中,那我们倒是真的应该绝望了。我没有真的绝望,是因为至少我们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书。在书上,有无数知识分子给我们推送知识、思想和道德。他们推送的知识,可能并不是光鲜的,却是可以保鲜的。他们推送的思想,可能并不是及时的,却是可以永恒的。他们推送的道德,可能并不是迎合的,却是可以崇高的。在“守旧”如我者来看,甚至在网上看书都不能获得这些。静静地坐下,捧一本书在手中,慢慢地翻开,无声地阅读,忘却天地,与作者冷静地交流,与古人温馨地开个玩笑。于是你自己就独立起来,充实起来,幸福起来了。而不是你刚刚看了一页,就传来了滴滴的消息声。于是孔子、柏拉图或爱因斯坦,立刻在一个劈腿的明星或恶搞的同学面前落荒而逃。

可能受少时的那次痛哭影响过度,而我还是要顽固地说一声,莫忘书香。


                  (作者单位:历史文化学院)










往期推荐:


征稿 | 第十四届西安史学“新潮”论坛征稿启事

西岳史学 || 李化成:《医学与文明》(第一辑)发刊词

西岳史著 || 李化成主编《医学与文明》(第一辑)出版

西岳史风 || 白建才:云飞星陨长天泪  师恩难忘桃李悲——悼念我的导师郑庆云先生

姊妹刊物 | 《班史》出版:二本院校师生的孤勇与破局


图文来源/《陕西师大报》 2015-5-15

责任编辑/叶韬

审核/杨洪金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唐潮杂志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