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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印前白桦熊老师对翻译讨论的回应

熊阿姨 熊阿姨 2022-04-29



我们国庆期间阅读的《大师与玛格丽特》,都是2017年中央编译出版社的白桦熊译本。之前的公爵精讲笔记贴在豆瓣后,被译者白桦熊老师本人看到了,很快老师自己也加入了微信群。


11月中,白桦熊老师在群里公布了一个好消息:出版社将加印2000册新书,加印版中会根据本群的讨论,对译文和译注进行一些修订。


哪些群里的意见会被采纳进加印版哪些不会,白桦熊老师在群里语音知会了大家。


以下是白桦熊老师的语音及公爵的反馈:
(小张整理)


牧首湖的改名年份


牧首湖改名时间,公爵指出应为1934年,网上查资料后我还是认为是1924年。布尔加科夫1918年开始构思和动笔写作《大师与玛格丽特》,1940去世。1924年牧首湖改名应当比较准确的。


公爵:认可1924改名的结论。



共济会


沃兰德的香烟盒上面的三角形,我注释“三角形钻石是魔龟的符号之一,两个相互反转重叠的三角形就是犹太共济会的会徽 ”,公爵曾提出这个注释“阴谋论”味道太重。


我后来去百度找了一下关于共济会的一些历史材料,如果我们从这个圣经的角度去解读这本书,逃不过一个争论已久的主题——上帝和魔鬼是争抢人心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恐怕共济会当年成立,就好像是上帝想要和魔鬼一较上下。如果说这个注释没有必要,的确可以考虑删掉它。


公爵:共济会那里,我其实不是说“共济会”有问题(B&K自己后面也提了很多M&M中共济会的影子,还被其他学者写书评批过),但一说“犹太共济会”,好像就很有近几十年各种阴谋论的气息了。从图像上来讲,共济会的象征往往是三角形,而犹太则是两个三角形组成的大卫星,这样的话,沃兰德的烟盒(一个三角形)可能也更契合“普通”共济会,而不是“犹太共济会”。


绞刑


关于绞刑的问题,我查一下绞刑和吊死,其实大概是一回事情,所以我在这里大胆的先保留一下,如果说是有其他的想法我们回头考证完以后,再确切地修改。


公爵:绞刑还是吊死的问题,是这样的。通常理解的“绞刑”和“吊死”,都是索套造成的窒息死亡,行刑时间非常之快,约书亚等受刑时间那么久,肯定不会是这种刑罚,显然还是挂十字架(无论各种插画还是电视剧里,表现的都是钉十字架而非绞刑)。这里的陷阱在于,布尔加科夫用的词повешание(即hanging)造成了歧义,这个词在字面上只是“悬挂”,但由于“绞刑、吊死”的转义过于常见,很容易让人忘记这个本义。所以布尔加科夫对刑罚的用词,直译的话,差不多是“挂(死)在木桩子上”。



“莫文联”的译名


到底是莫文联,莫文协,还是社文大师,大概每一位译者的理解角度都不一样,个人觉得,社文大师听上去还可以。《大师与玛格丽特》十集电视连续剧,导演搭建这个场景的时候,围墙上他订做了一块铭牌,上面写的是Московская Ассоциация Литераторов,但我不是很同意他的这个意见。



“只要没看到的,一概说没有


此前公爵的解读


在魔鬼跟两位文学家交流的时候,说了一句比较经典的名言,就是“如果抓不到的,那就什么都没有”。公爵指出了这个地方,我去网上搜索一下,的确有两个版本,原文上写的是подхватить,还有一个版本是我手头的这个版本上面写的是хватиться。如果说是根据这个подхватить,就是“如果我随随便抓一样什么东西没抓到,那我就认为这样东西不存在。”


翻译技巧的角度来讲,魔鬼说的这句话可以有多种处理方式,为什么我选择这个方案,就是联系到物资匮乏的那个年代,尤其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一直恐怕要延续到90年代中期,莫斯科的商店里面空空如也,俄罗斯人体会很深——但凡是你拿不到手里的东西,都可以认为是没有的。


后来了解到,在六七十年代莫斯科其实也经历过一段物资匮乏的时期。所以各位设想一下,你到商店里去买东西,你什么东西都想买,手头能够抓到什么东西,你肯定抓起来就跑去结账了,从这个角度来讲,подхватить 可能会更合适一点,你随便看到商店里面什么东西,就赶快买下来。




玛格丽特手里的黄花


我注释为含羞草,公爵指出应为银荆(金合欢属)。


因为我没有学过植物学,很难去求证,但是查了一下,关于这个含羞草在莫斯科的这个花期,一般情况下就是五月份。莫斯科属于纬度比较高的地区,的确可能会经常看到这个含羞草黄颜色的这个花在开放,但是本身含羞草的开花周期应该是从三月份到十月份是一个比较长的花期。


熊阿姨咨询了植物学者余天一,余天一解释,应该就是银荆:


首先应该能确定俄罗斯(苏联)庆祝妇女节的时候送的这个切花应该是 银荆Acacia dealbata 这个物种。银荆这个物种是每年1-3月开花的,但是它原产澳洲热带,适合种在世界热带到亚热带地区,温带地区冬天会冻死,俄罗斯大部分地区应该都种不了银荆,切花很可能是从别的国家进口的。在国内的云南和广东栽培比较多,花期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早春。


银荆和含羞草的关系是,相思树属Acacia和含羞草属Mimosa都属于一个分类群,豆科含羞草亚科,有些地方的人会以mimosa来代称这个亚科的植物,甚至取代了原来指的物种,于是两种植物的称呼发生了撞车。有可能他们又有别的名字称呼含羞草,或银荆的花在作为切花的时候被称作含羞草,在要与含羞草区别开的语境里面会换一个名字或者加什么定语。


关于金合欢和银荆所属的相思树属,这也是一个非常乱的事,原来金合欢和银荆和各种相思树都属于同一个属——Acacia,后来Acacia属不断拆分,亚洲和非洲的一类单独拆分出去一个属叫Vachellia,国内有分布的叫金合欢的这个物种Vachellia farnesiana是属于Vachellia属的,所以拆出去的Vachellia属现在被称为金合欢属,原来的Acacia属就只能改名为相思树属,现在的Acacia相思树属只分布在澳洲。但是,原来金合欢属这个中文名指的是Acacia,所以这就造成了很多混乱。现在中文名叫金合欢的这个物种不在现在的金合欢属Acacia属里了。


在小说文本里出现的mimosa,正确译名应当是银荆。

Mimosa也是斯大林最喜欢的花。




两个姓氏是在影射谁



Семплеяров(仙普列亚罗夫)是12章的那个在剧场指指点点的官员,Дунчиль(邓齐尔)是15章博索伊的梦里的一个人物。


此前公爵的解读


Семплеяров仙普列亚罗夫我在注释当中认为布尔加科夫在影射马雅可夫斯基,认为有点牵强,我看了一下那本书上写的关于叶努基泽的这个解释,我认可影射马雅可夫斯基是有点牵强。


但我有点不太舍得就删去这个关于马雅可夫斯基的注释。因为如果我们再考虑一下,就是Аполлонович,他的父称叫做Аполлонович就是说他的爸爸叫做Аполлон,太阳神阿波罗,那么在当时的苏联,被比作太阳的就斯大林一个人。他是当时的太阳神,那么能够做他的儿子,按年龄算的话,马雅可夫斯基差不多。当然叶努基泽从辈份上来讲,或者从它的这个下属的关系上来讲,也可以勉勉强强称作他的儿子。


能够做斯大林的儿子,那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而在当时的苏联文坛,能够和斯大林保持比较长时间的非常密切的关系的人不多,马雅科夫斯基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我觉得,影射马雅可夫斯基的注释,值得保留一段时间。



此前公爵的解读



另外一个姓氏,Дунчиль,为什么我认为他影射叶赛宁,我当时翻的材料,对于词根和词尾的分析,我觉得比较有说服力。-чиль的确不是俄罗斯人的姓氏,比如说英国首相Churchill他是chill结尾呢,看来看去,chill结尾的,大概是英国人的姓。


俄语里面,к可以音变成ч,Дунчиль可以倒推过去,认为他的词根就是原来这个姓,应该是Дункан,这个推测的确有可能太大胆了一点,Дунчиль指的是著名舞蹈家邓肯,而和邓肯结婚的就是叶赛宁。为什么不放过叶赛宁呢?因为叶赛宁以前和布尔加科夫是一对欢喜冤家。


当时在翻译的时候,我觉得这整本书里面如果没有提到叶赛宁的话,会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所以他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地方在影射大诗人叶赛宁,我认为Дунчиль,这个地方大概是最合适把它塞进去的地方。这次修改的时候,我把这个Енукидзе给加进去了,我觉得这个人大概是布尔加科夫,非常想要鞭笞的一个人。



U型楼凶宅



此前公爵的解读


书里面提到凶宅是一座П-образный,就是像英文u字母形状的一个房子,当时翻译的时候觉得用中文很难去表达它,所以我在知道П代表покой--宁静的这个情况下选择了使用这个闹中取静这个说法,但是现在看来这个попытка не удалась。




撒旦舞会上的两个鬼


撒旦舞会,地狱里面来了很多鬼,最后上来的两个鬼布尔加科夫有介绍。我推测这两个鬼是隐射什么样的两个人。实际上有一个当时的轰动新闻隐藏在里面。


这个新闻关系布尔加科夫本身的遭遇——当时很多文人痛恨布尔加科夫,视他为眼中钉,想去铲除他。有两个人想了个办法,在布尔加科夫的房间的墙壁上抹毒药,试图通过慢性谋杀的方式把布尔加科夫害死,但后来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泡了汤。


更有意思的是,其中密谋要杀害布尔加科夫的一个人,名字叫做Киршон基尔雄,如果我没记错,当时也算文坛领袖之一,地位很高。但是奇怪的是,他虽然出了很多作品,但基本上都没有流传下来。


梁赞诺夫导演过一部电影叫做《命运的捉弄》,每年1月1号,俄罗斯的电台会轮番的播放这部电影,里面有一首歌很有名,叫做Я спросил у ясеня(《我问梣树》) ,演唱者是Никитин,这首歌的歌词就是Киршон写的。


历史很会开玩笑,Киршон本来想要杀掉布尔加科夫,结果布尔加科夫成了不朽的人物,而Киршон本人如果不是梁赞诺夫拍这部电影,恐怕现在没人知道他曾经存在过。




《大师与玛格丽特》可以有别的译名吗?


曾经跟朋友讨论,《大师与玛格丽特》翻译成中文,是不是可以另外起个名字?因为从篇幅来看,大师出场很晚,玛格丽特出场更晚,但是魔鬼处处有他的影子,那么为什么在翻译中文的时候,不能把《大师与玛格丽特》换成“魔鬼在干嘛”之类的?


就这个问题,补充一条信息,当年布尔加科夫明明知道这本书不会获准出版还是把它写完了。偏偏也是命运的捉弄,完整版《大师与玛格丽特》,第一个忠实的读者、那个最神秘的粉丝,就是斯大林同志本人。


请各位想象一下,在克里姆林宫里面,就在斯大林的办公桌上,躺着一本《大师与玛格丽特》的誊印本,它不是印刷的,是由秘书打印出来的。这个版本现藏于国家图书馆(即以前的列宁图书馆)布尔加科夫档案室。各位如果在莫斯科,可以从网上预定,让图书编目管理人员把这本有斯大林批注的第一本誊印本的影印本拷贝下来,我觉得这是非常珍贵的历史资料。


布尔加科夫在写这本书,一开始也写什么魔鬼工程师这类的名字,但是他心里知道,斯大林肯定会读这样一本书啊,所以他后来下了决心哪怕就是得罪你,也要取这个名字,叫Мастер и Маргарита。第一个M,master它代表了才华,布尔加科夫本人的才华以及同同代知识分子们的才华,像手稿一样不会毁掉的。第二个M,玛格丽特,代表的是贵族精神,布尔加科夫认为这种精神是不会毁掉的。


所以他把这本书放到斯大林的案头,就是为了告诉他,什么都可以被你毁掉啊,你可以为所欲为,但是才华像手稿一样,是毁不掉的,贵族的精神也会一直延续下去,你也毁不掉。所以这个名称《大师与玛格丽特》,M和M是有象征意义的,不是轻易可以改的。




群里老师提出的所有的其他意见我都照单全收,这两天我会抓紧时间尽可能地整理好,然后汇总发给编辑部让他们做参考。再次感谢群里的各位老师,尤其要感谢熊阿姨老师和糜绪洋老师,我如果现在在你们面前站着,我会向你们深鞠一躬啊,而且手里面还会拿束花,肯定不是害羞草。


En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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