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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镜头“拍”出来的,叫不叫摄影?

阿改 象外 2023-11-22

👆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潇剑,《秩序》系列
尺寸可变,2021~2022



潇剑泡茶。他有各种各样的茶,从小就喝;茶具从来不买整套的,茶杯各异,分茶器则是咖啡滤壶。他还有各式各样的相机,堆放在大小袋子盒子里;至于作品——无论胶卷相片还是数码输出,需要从屋子的不同角落里找出来。租的房子太小,仅一开间,桌、椅、几、床彼此挨着,里屋的“厨房”只能做一点简单的西餐。这是北京草场地村一排平房的其中一间,潇剑就在这个斗室中思考摄影何为,或直接动手,“做”摄影。
是的,不是“拍摄”,而是做摄影
“借助无相机摄影,我尝试打破‘摄影是一种记录客观真实空间的媒介’的认知。”他说。
换而言之,他所创作的系列摄影,是不借助“镜头”的,而是由扫描仪、程序输出和偶然性错误集体合成的产物。
作为一个理科从来不及格的文科生,我因此很难讲清楚他的创作的方法和手段;与此同时,我也很难描述其“照片”背后的“故事”——
也许那里本无故事,只有信息
它们以平行线、方格或噪点的造型出现,以色卡的广域色彩出现,以相纸/宣纸上的平滑/细微颗粒的形态出现……
它们理性,因其是理性的产物;抽象,因其除了“象被剥离”之外别无他物。

《秩序》系列,尺寸可变,2021~2022
请横屏观看


不过,它们中的一些,例如《秩序》系列,的确让我联想到《2001太空漫游》结尾的某段镜头:主人公在宇宙中穿梭,光和粒子向他冲撞过来,无法言语,无法思考,因人已在时间之“中”。
潇剑姓郭,90后,河南人,本科念的是计算机,研究生在国外读的却是摄影。他说自己不喜久坐,也没法从早到晚对着电脑编程,对重复性工作的逃避,导致他的人生转向编程之后的第二爱好:摄影。
留学英国期间,思考不被规训,创作不被约束,在批判性的实践与探索中,他第一次发现:“哦,原来艺术是这么回事。”
看潇剑的作品——以及他在小问答中的所思所想,或许你也会因此多一点思考:“哦,原来艺术是这么回事。”
最后多说一句:近期,我会在一个艺术家的工作室里为潇剑做一个小小的展览,看看这些异常理性、承载时间变化和程序输出过程的作品,跟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工作室空间会产生怎样的反差和对比。
先预告一下,敬请大家关注。欢迎大家看小问答,以及问答之后艺术家对系列作品的自述。



象外 x 潇剑


用一句话描述你自己?
一个相对理性的普通人。

〇 :难忘的小时候二三事。
G  :彼时我刚上高中,拉着学妹去我母亲的朋友(我喊伯伯(baibai))那边学摄影(其实就是闲唠)。伯伯是学心理学的教授,闲暇时间也玩摄影。他拿出一个茶杯,分别问我们:你会怎么拍摄这只茶杯。我说可以从不同角度,旁边可以摆一些相似的物体做造景等等。而学妹的答案则是:我会选择打一束光,让这个茶杯在桌面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画面整体是暗调的。伯伯只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就猜测出我学妹来自一个单亲家庭。在那一刻我才明白摄影是可以反映情绪与内在的,也真正喜欢上了摄影

〇 :你的学科背景是?它如何训练了你的思维模式?
G  :之前本科念的计算机专业,后面到了英国换成摄影了。编程作为一个不能出错的专业,要求严格的逻辑自洽以及完美主义。同时也带给我不断寻找所谓的最优解的习惯。

〇 :对艺术的最初感知是怎样的?怎么从理工科背景转到艺术上了?
G  :最初对艺术没有什么概念,在读研究生之前我一直都做传统的纪实以及风光摄影。到了英国之后,在不断的批判性实践与探索中我慢慢发现创作和概念之间的关系,进而发现:“哦,原来艺术是这么回事。”
其实艺术之于我就是一个把自己对一些事物、概念、对象的看法转化成视觉语言的过程。这样的符号化、抽象化的过程才是艺术,和结果没啥关系
至于从计算机专业转到艺术,首先是因为不喜欢编程类的工作:作为爱好是可以接受的,作为职业的话,久坐、从早到晚对着代码,我不大受得了这种重复性的工作。而仅次于编程的爱好就是摄影了。

〇 :你觉得摄影是一个神秘的东西吗?还是说,在你的创作中,最后这种神秘感被科学和程序破除了?
G  摄影当然是神秘的。相机本身是一个黑箱系统。传感器对于光线的解读和视网膜是不同的。我们既没办法预知结果,也无法理解其对光线转化和解读的逻辑,只能在不断的尝试中修正并逼近我们想要的结果。
在我的创作中其实不存在所谓的科学和程序,一切都不过是转化的工具。相同的输入在黑箱中也会得到不同的输出,在这个前提下,这实在称不上科学。

〇 :在国外留学有什么收获和感想?
G  :最大的收获就是没有接受过国内的艺术教育吧,思维不会被限制住,你的创作会更加自由,学校的各种工作室、设备都可以用,不像国内的一些学校懒得管理直接就把暗房关掉。
同时老师会更有针对性地给你提建议(不是意见),你可以采纳也可以不采纳,一切以你自己的作品为主,没有什么会束缚你的想法。同时国外的老师特别欢迎转专业的人来,这样可以在讨论的时候带来专业外的一些视角。

〇 :在国外的生活状态如何?那段经历会促使你思考自己的身份、观念和未来的人生吗?
G  :国外的生活……很relax啊,每天就是吃饭睡觉喝酒创作。我从来不会思考自己的身份,因为我一直把自己作为一个observer在观察/凝视这个世界。其实我很少思考这些东西,去做就行了,我可能更多靠直觉吧。

〇 :目前的几个作品系列,可否笼统说说背后的方法论?
G  :最开始我是尝试把承担镜像功能的镜头从我的创作系统中择掉,只保留用于翻译和留存光信号的部分,于是不可避免地转到了材料实验上来。至于方法论,好像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不断地思考如何用光敏材料/原件记录客观世界并将其抽象化

〇 :尝试打破“摄影是一种记录客观真实空间的媒介”的认知,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打破”是重要或必需的?
G  :几乎所有的摄影理论文献都在讨论摄影对于客观空间镜像和指代的功能,或者说都在基于这个点去讨论摄影。我就想为什么摄影只能,或者必须是这样呢打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尝试或者尝试打破

〇 :你会将自己拍摄的其他内容视为“作品”吗?你如何界定自己的作品是否具备了足够的“艺术”成分?
G  :当然会,至于艺术成分,我觉得概念能做到逻辑自洽且目前没有和我比较相似的作品就够了。






潇剑在国内外的一些随手拍


〇 :你觉得自己的作品是否具有“现实性”,或者说,你觉得现实性是不是一种必需?
G  具有现实性,但不一定是人的现实,可能更多的相对于计算机的现实性吧。甚至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是否生活在现实中,还是生活在培养仓构建的梦境中。所以现实性当然不是必须的。

〇 :你如何界定自己的理性和感性的“比例”?期望观众如何观看?
G  :在生活中可能一半一半,创作中感性可能只有不到一成吧。观众如何观看作品这件事是期待不来的。无论是驻足凝视还是匆匆瞥一眼,都是观众在当下的选择。

〇 :你对流媒体、虚拟技术、元宇宙之类的东西有什么看法?
G  :分开讲吧:
流媒体这种东西极大地增加了人们获取信息的广度,但是第一是过于碎片化,第二是由于大数据筛选推荐的原因,这些东西会构成信息茧房,不断增加用户黏度。整体来说是后期弊大于利的一个东西。
虚拟技术通过视觉欺骗来构成沉浸化的体验,但是目前商业化程度还是不够,导致市面上的产品性价比还是不够高。不过也确实拓宽了艺术家创作的维度,比如利用VR技术做3D架上绘画等等。
元宇宙的话,我觉得就是一个骗局。这东西其实也就是一个大型3D社交类型的网络游戏。甚至操作体验还不如游戏丝滑。所谓的数字藏品在这个游戏中其实就是装饰性的道具。


潇剑工作室



〇 :目前的创作和生活状态如何?典型一天如何度过?
G  :也快变成流水线式的了,只能说期待有点波澜和转折吧。因为工作日要在画廊坐班,实在没啥可说。就说周末吧。早上一杯咖啡,处理掉积攒的需要电脑处理的事情,包括投稿啊,这周的照片备份啊什么的。午饭后就是喝茶看书或者收拾一下家。晚上可能玩玩游戏、或者看个电影,或者就是抱着酒杯发呆,思考人生。

〇 :在艺术之外,还有什么兴趣爱好?
G  :自己一个人呆着算吗,无所谓干些什么,独处就够了。

〇 :如何看待北京这个城市和自己的故乡?
G  北京允许有梦想,故乡那边感觉所有人都是按部就班匆匆忙忙地生活,感觉人生就像模板一样,什么年龄就要干什么事,读书工作结婚生子。我才不要这样(摔)

〇 :能想象二十年之后的自己吗?
G  :能和现在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满足了。

〇 :感到快乐或悲伤的一件事。
G  :每天有饭吃有觉睡就很快乐了。

〇 :最近看的书/电影。
G  :《约翰·伯格论摄影》以及米歇尔·梅耶的《如何思考实在》。

〇 :最近做过的一个梦。
G  :我平时睡得很死,基本上不做梦的。



更多作品及创作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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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秩序》系列
在持续使用扫描仪进行无相机摄影的创作中,我发现当扫描仪驱动程序处于某种特殊的参数设置下时,会导致扫描仪产出特殊的错误文件。这些文件无法直接打开,只能通过ps对故障文件的解释和转化将其内在的信息视觉化呈现出来。在我看来,首先这样一组参数设置就像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同时产生的文件又像是薛定谔的猫,在你打开之前他的结果并不是确定的。但是一旦盒子打开,结果也将被固定。
这种机制生成的图像会产生大量细密且无序的平行线。这些线条隐隐中透露出一种带有秩序的神秘感,同时我也在思考如何将这种形制展开至别的作品中。回顾我之前基于扫描仪的创作(详见 虚空系列),由于扫描仪工作面上不可避免的会有灰尘,这些杂乱的尘点破坏了图像中的秩序性和和谐性。我尝试将每行像素做平均值得到一个像素点,这样我可以由一张图得到一列像素,再将这一列像素让其横向自我复制与增生。这让我想到了摄影是由3维空间向2维空间映射,仿佛三体中的二向箔,而我所作的就像一向箔一样,将二维压缩至一维,再让其自我复制,相同的像素列不断并置,并在隐隐中形成了一种新的秩序。


秩序
Order

尺寸可变,2021~2022
请横屏观看

























关于《存在》与《界》系列
在胶片冲洗的过程中,我发现在35mm胶片上存在一种界限——胶片尾部与片匣内部分之间的界限。这让我想到了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的阴阳的概念。由于底片的光敏性,你永远无法看到未曝光的底片的颜色,相反,我们只能通过冲洗这一过程将其转化为可视的。当他尝试通过扫描仪去放大这种边界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存在与某种虚无的夹缝中,犹如圣经中天地初开,万物还未繁衍生息,新生的世界存在于一片被迷雾包裹着的混沌中。这是一个二维的世界,只存在于胶片的平面中。



存在
Existence

138x100cm&100x100cm,2019~2021












Boundary

35x100cm2019~2021
请横屏观看























关于《场》系列
这个部分起源于两个巧合:首先是我之前在拍胶片的时候两头会有一部分片基被识别成一张完整的照片扫进去,第二是上个月我在修照片的时候意外发现一张全黑的照片,我试图将其变亮然后整张照片被粉色的噪点所充斥。后来我发现这张照片是在镜头盖盖上的时候误触快门拍下的。虽然这些照片是漆黑的,但是并不代表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是胶片的片基一样。在这些照片中充斥了黑暗与虚无。即使很多人不喜欢黑暗,这些东西作为组成我们世界的一部分,它既然存在,那便是合理的。
在这组作品中我放大的是我们看不见的黑暗与虚无,在相机的视角下,虚无变成了以粉色为主的噪点。我将每张图片正中间截取了50x50像素的一个正方形,这样这些来自传感器的信息离人们既近了:人们获准看到讯息的一部分,被详细展露出的一部分;同时又远了:这些明亮的像素点会让观众迷茫,无助,无所适从,难以与我们生活中的具象物体对应。


Field

尺寸可变,2018



















关于《虚空》与《影》系列
《虚空》系列是我基于扫描仪的无相机摄影。我发现由于扫描仪的自动曝光以及自动处理的缘故,当扫描仪上面没有被放置任何的对象时,扫描的结果会被渲染出不同的色彩,在这种情况下被扫描的对象将会被置于一种介于存在与不存在的状态之间。在图像的制作过程中,我们无法用言语描述具体的拍摄对象。它本身的颜色来自于环境光,但纹理却又展现了一种特殊的神秘性。这是一种处于混沌状态下的虚无。这个过程经过扫描仪这样一个黑箱系统的转化以呈现出不同的色彩与肌理。



虚空
Void

42x70cm,2018~2021
请横屏观看

















Shadow

60x90cm,2018
请横屏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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