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棚下，站久了就有你的位置

陈社长

田园城市管理负责人

Local本地：你所理解的“独立书店”是什么？

陈社长：“独立书店”是因为与一般大型书店或连锁店不一样，而创造出来的名词。我个人比较喜欢用“风格书店”这个词，因为不希望说你所在做的事或字义上的命名，因为时代而被解读得不一样。我们做的事业是比较长久的，我不希望被设定在一个框架里面，毕竟很多事情随着时代会有很多不同的发展性。就像我为什么不叫出版社，因为叫出版社就会被局限在你只能做出版的感觉。可是你看看现在时代完全不一样了，颠覆了以前很多认知。所以当初（编辑注：二十六年前）成立田园城市时就把它设定为文化事业，这样与文化相关的部分都有机会做。

或许因为我常跑国外，感觉国外并没有刻意把书店联结起来，给它们变成所谓的统一名称。在台湾，用“独立”这两个字，也没有说“小小独立书店”（编辑注：指新北地区一家名叫“小小书房”的书店）或“有河独立书店”（编辑注：指淡水河旁一家名叫“有河book”的书店）。

如果单就名称来讲，我会有不同的看法。我强调一定要有自己的公司文化风格，我们不是连锁店，所以一定要有style，英文翻译就是风格嘛。每一家书店，像我刚才讲的小小（书房），它所处的地方、它的人脉、空间，还有老板本身的想法和专业都有自己的风格，它里面呈现的内容就会跟人家不一样，同理，有河（book）也是这样。不管是在屏东、台中还是其他地方，就是因为有地域的不同，文化的不同，空间的不同，才会有不同的风格。

Local本地：这家店最主要的风格是什么？

陈社长：总体来说，我的理念和认知就是每一个出版单位，每一家书店都要有自己的文化风格。那我个人的风格就是把它变成“过去-现在-未来”相结合的空间。我希望书的发展能够把过去带过来，因为你往前走，你需要留下过去的痕迹；现在，就是当下这个时刻；继续往前走，就是未来。事业要一直做下去就必须想到未来的可能，要把它先设定成“如果十年以后我还在做，那怎么办？”在经营的过程中一定要有一个未来，所以我常讲要有目标，一定不能苦于现在，不能不知道时代在变成什么东西。它有未来性的趋势，或者说它有多少类似的雏形在做同样的事情，这是你需要知道和了解的。

田园城市和别家书店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们本身是出版社，又有书店，又有展览场所，而这三个空间的脉络其实都跟书有关系。你看店内布置书架和陈列书籍的方式，就会发现整个风格都与书有关。我希望田园能够提供内容优质的选书，做有内涵的展览，不管时代怎么发展，书店能在外在和想法上有一脉相承的沿袭。

仔细看看各类图书在田园的占比，就会发现我们书店跟一般书店的比例完全不一样，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一般书店从出版社拿到的书，价格一定比诚品或博客来要高，它们两家可以杀价但是你不可以，如果你硬着头皮跟它们比价，那你书店的收入业绩肯定没办法比较好，这是最现实的问题。所以一定要发挥自己的专长，累积经验，把各类图书的比例拉出一段差距来。

Local本地：你觉得台湾有形成一种台湾独立书店文化吗？

陈社长：我觉得普遍来讲，大家会认为“书是一个王道”，王道就是说它很重要，大家好像有达成一个文化层面的共识，但只有当消费者觉得书重要的时候，他才会买单。我发现这几年下来，想从事书店这一行业的人在慢慢增加，但独立书店的事情局限在：你自己开一个书店，就是一个空间，书的内容和销售会被限制在一般机制里——在书店里买书和卖书，赚到的利润是多少。

但就像我上面提到的，我觉得做出版，要有过去、现在和未来，所以在某一个层面，我要开一家什么样的店，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平台？挑一些很特别的书，用这些书来做一个分享，或者做一个商机或一个赚钱的工具都是可以的。比如说你是一家咖啡厅，你也可以去做一些古本，但你要有自己的风格。你挑的书，里面卖的品项到底是不是你喜欢的，这很重要。

Local本地：你如何看待复合式书店？

陈社长：复合式书店在运作所谓有关书的部分时，方式又不太一样。有些是图书馆式，有些是计时收费方式，其实一直在变。它可能一直在尝试，因为每种方式在这个现实社会能不能做成、能坚持多久，你要把这个模型弄出来，然后你还要有收益，其实是有困难的。因为租金成本、模仿抄袭，包括消费者对这个东西的喜好度或者忠诚度，有很多因素需要考量。你这个东西能够有自己的风格，能有它的丰富度，保有自己风格，要站在一个有利的位置，时间足够长了才可以说明这件事情或这个模式成功与否，短时间内其实很难去评断它能撑多久。

台湾有有一句话叫“戏棚下，站得久了就有你的位置”。现在没有位置，但是你站久了，坐在你前面的人总会起来吧，总会轮到你吧。就是撑得久的，历练比较多，经过不同时代，试过不同方法，看得比较多，吸收到了那些变化，有时候就能做一些调整，它今天做了这么久，是有机会创造未来。

Local本地：现阶段台湾的书店市场如何？

陈社长：大家对开书店这件事的喜好度是有的，看得出来不少年轻人有热情，也想要做这件事，但我个人觉得有些书店被资本社会和商业行为拉得太远，书店那种本该有的人文氛围慢慢丢失掉了。年轻人虽然很努力地想要开好一家书店，但是现在的社会早已不像以前，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让年轻人好好磨练经验或是慢慢累积经验，毕竟开书店是商业行为，你开店就是要有收入嘛！

Local本地：你如何看待大型连锁书店和网络书店？

陈社长：说到大型连锁书店和网络书店，既有通路就是诚品和博客来，两者都便利、量大、价优。但还是要分开讲，因为除了方便性，诚品还是一个观光的地方，它比较没有办法让你好好沉淀下来去好好找书、好好翻书，那个氛围比较不太一样。那博客来就很方便，读者能直接在网络上比价，但找书不能只看封面，而是应该去翻看、去感觉。如果这个时代，大家都想要方便，那实体书店不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所以如果未来只有这种商业消费行为的话，消费族群就无法养得良好的消费习惯，对读者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对源头的出版社也不好。消费者一味地要折扣，中间又被剥削，出版社给大通路的折扣很低，所以回到源头根本没什么利润可言。消费者一旦被养成这个习惯，那个“阅读”的感觉就流失了。

Local本地：在“未来”这一板块，为什么关注zine文化？

陈社长：好几年前，我们做过一次“百元zine”的展览和现场贩售，在展览开始前，我们就设定好了印刷方式和展现形式。在前期酝酿的时候，就考虑到要“有可能创造的未来”，那样子才会有乐趣，有一点冒险，又有一种挑战。只有当你愿意营造出这种“冒险感”，大家才会跟你往前走，那如果你退后或者止步不前，大家不可能跟着你一起退后或者原地踏步，所以需要创造一个让大家能看到又觉得很有趣，想要一起做的事情。

关注zine文化、在店内贩售多元形式的zine，或者办一些与zine相关的展览，有一个好处是当有越来越多的人來做这些事情，这件事就会普及起来，这个文化就会慢慢被大众所知。田园店内卖的zine都是有经过挑选的，主要看这些zine跟书店的阅读族群是不是相对应的，因为书店有书店的style，不能让客人感觉这些贩售的zine跟书店的风格不搭调。这又回到前面我说的“每家书店都应该有自己的风格”，那田园的风格就偏向建筑、设计、艺术、插画、摄影、美学相关的，会稍稍比较专业，也涵盖一些有未来趋势的图书。

Local本地：近几年，书店内加入了咖啡板块，关于复合式书店是否有一些新的理解？

陈社长：现今的生活步调相对于以往要快速许多，阅读需要人的情绪缓和下来。咖啡在现在的生活中被很多人需要，而且能够创造舒缓的气氛。“复合”两个字大家都知悉，但个中经营又是一门大学问，若操作不适，反而是个负面问题。

Local本地：田园位于双连捷运站附近的街巷内，驻扎于此这么多年，书店跟临近社区以及社区居民的关系如何？有什么互动？

陈社长：书店跟本地社区、临近社区、甚至较远但性质相近的社区，保持持续互动，是商业行销策略的必要手段。它会让彼此的消费群一直紧密联系，彼此活动的互相参与、不时活动讯息的互聊都是很好的方向。

Local本地：在地十七年，书店和社区互相有哪些影响？

陈社长：在地十七年，很多家庭都变成朋友了，他们的朋友也会经过他们的引荐而成为书店的客人。大家把书店当一个标注点、见面点，先决条件当然是书店本身能够让社区居民感到非常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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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前七个问题为2016年年底赴台采访聊天时的录音稿记录，部分内容稍作修改。后三个问题为2020年对陈社长的回采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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