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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与词汇 | 明清以来“黄芽菜”的演变

2016-12-05 郭利霞 语言文字周报

明清以来,发生在“白菜”与“黄芽菜”之间的通语与方言词的转变。

狄考文教材中的“黄芽菜”1


第六版《现汉汉语词典》中,“黄芽菜”标为方言词,“黄芽菜”到底是什么菜呢?狄考文(C.W.Mateer,1836—1908)是美国长老会传教士,他编写的《官话类编》(1892)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传教士学汉语的必备教科书,《官话类编》有以下记录:


这一担白菜/黄芽菜两头儿都好,你要哪一头儿呢。(《官话类编》109页)

根据该书的编写体例,以上记录相当于:北方话(北京话)说“白菜”,南方话(南京话)说“黄芽菜”。

江苏省保留“黄芽菜”说法的方言点不止南京,据鲍明伟主编的《江苏省志·方言志》,常熟、无锡、常州、海门、南京高淳区、泰州、盐城、阜宁、镇江、扬州、宝应、盱眙、淮安淮阴区、泗洪、南京均说“黄芽菜”,苏州、苏州吴江区、丹阳、东海、邳州、徐州说“白菜”。艾约瑟在《上海方言词汇》中记作“黄芽菜”,今天上海话仍这样说。其他记录还有:扬州话(王世华、黄继林《扬州方言词典》)、南昌话(董绍克《汉语方言词汇比较研究》)、南通话(张美兰《明清域外官话文献语言研究》)叫“黄芽菜”;上海崇明话(张惠英《崇明方言词典》)还叫“黄秸菜”,武汉话(朱建颂《武汉方言词典》)、萍乡话(魏刚强《萍乡方言词典》)、广州话(白宛如《广州方言词典》)叫“黄牙白”;重庆话叫“黄洋白”;岭南地区也有“黄芽菜”的说法。可见“黄芽菜”的通行范围比狄考文的记录更广。那么历史上“黄芽菜”也是一个方言词吗?


历史文献中的“黄芽菜”2

我们在《醒世姻缘传》中找到了“黄芽菜”,但当时“黄芽白菜”和“黄芽菜”并存:

狄员外叫人拾的火烧,买的豆腐合熟肉,黄芽白菜。……又盛了一塾浅豆腐,一塾浅黄芽菜,一碟子四个火烧,端到上房与狄员外狄希陈吃。

清代仍然是二者并存,需要注意的是,在《曾国藩家书》中作“黄牙白菜子”,多了“子”尾,这当是当时湖南话的特征:

(1)京师董四基桃……,此外马乳葡萄、黄芽白菜,均甲于天下。(《行素斋杂记》)

(2)侄曾作邹君墓志铭,兹付两张回家。今年七月,忘付黄芽白菜子,八月底寄出,已无及矣。(《曾国藩家书》)

(3)一切男自知裁酌,兹寄回黄芽白菜子一包,查收,余俟续呈。(同上)

(4)店小二道:“……菜是醋溜鱼、白切鸡、烧牛脯、鸡子儿、油煎豆府、黄芽菜、炸肉丸、炒鸡丝、……”窦飞虎道:“你就……,把肥鸡切一盘,黄芽菜炸肉丸各作两件……”(《施公案》)

(5)马虎鸾道:“你就再给咱打薄饼四十张,锅贴儿做二十个,再拿两碟甜酱,与黄芽菜就得了。”(同上)

(6)黄芽菜每斤一百文,……其余一切菜蔬,无一不贵。(《西巡回銮始末》)

(7)黄芽菜心其白如玉,取大小五七枝,用沙土植长方盘内,以炭代石,黑白分明,颇有意思。(《浮生六记》)

从以上语料来看,“黄芽(白)菜”应该是当时通语的说法。明代也有少量“白菜”的说法,如:

(8)凡油供馔食用者,胡麻(一名脂麻)、莱菔子、黄豆、菘菜子(一名白菜)为上。苏麻(形似紫苏,粒大于胡麻)、芸苔子(江南名菜子)次之,茶子(……)次之,苋菜子次之,大麻仁(……)为下。(《天工开物》)

(9)端上斋来,四碟小菜、一碗炒豆腐、一碗黄瓜调面筋、一碗熟白菜、一碗拌黄瓜、一碟薄饼、小米绿豆水饭,一双箸。(《醒世姻缘传》)


现代汉语中的“黄芽菜”3

现代北方方言一般都说“白菜”。但有意思的是,《菜谱大全》中,菜名说“白菜”,如酸辣白菜、炒白菜帮、白菜肉卷、火腿白菜汤,但原料则说“黄芽白菜”。“黄芽菜”也不少见,如“辣白菜”的主要原料就是“天津白菜(或黄芽菜)”。原因很可能是菜名跟着时代发展,但原料则保留着旧说法。



汪曾祺在《故乡的食物》里写道:“我们那里过去不种白菜,偶有卖的,叫做‘黄芽菜’,是外地运去的,很名贵。”看来那时“白菜”是通语的说法,而“黄芽菜”则是方言词。

其他用“黄芽菜”的如:

(1)“一品锅”以鸭子为主,一只煮熟的肥鸭,配一只小猪蹄或肘子……,下面用黄芽菜芯子垫底。(1998年《人民日报》)

(2)除了……,另外蒸的是松子鸡,炒的是冬笋鱼,烩的是火腿黄芽菜……。(《红顶商人胡雪岩》)

(3)糟青鱼切块,与黄芽菜同煮作汤菜,即是“川糟”。(同上)

(4)白科萝莱走了下来,端过一张椅子,开始悠闲地筛她丈夫在连枷上打下来的黄芽菜种子。(《十日谈》,方平、王科一译,笔者按,两位作者均为南方人)

《中国儿童百科全书》这样解释:大白菜俗称黄芽菜,属十字花科芸苔属的一年生或二年生草本植物。而《倒序现汉词典》则有词条:【结球白菜】通称大白菜、黄芽菜。可见,“黄芽菜”在一些图书中,是作为俗称解释的。

“黄芽菜”在书面语中的记录,一方面说明词语的消失有其过程,另一方面也说明书面语对实际口语的记录相对滞后。换言之,口语变了,书面语未必能及时反映这种变化。

结论4

明清时期,“黄芽(白)菜”是通语的说法,19世纪末,“白菜—黄芽菜”有了南北之分,口语中“黄芽(白)菜”慢慢变成了一个方言词,书面语只保留在菜谱等当中,而“白菜”则从明清时一个很少使用的词语变成了通语词。

原文见1708号《语言文字周报》

题图源自昵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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