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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健康还是要经济?看美国顶级智库掌门人怎么说
引言
近日,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复旦发展研究院国际顾问Adam Posen接受了彭博社经济主管Stephanie Flanders的电话采访,就经济学界如何应对挑战,正确的建议是否已被传达给政府等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复旦发展研究院将采访音频编译成中文访谈录,以飨读者。
Adam Posen:感谢邀请我,Stephanie。
Stephanie: 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已和几个月前、甚至几个星期前完全不同。你认为经济学家们在评估和应对这一冲击方面,做得怎么样?
Adam Posen:我认为,经济学家们既展示了他们的专业优势,也暴露了弱点。在此次疫情中,以经验为依据,他们在政策框架下就基本原则达成了一致,这一点可能超出了人们的预期。有意思的是,不仅仅是像Larry Summers、Jason Furman这样左派的经济学家,还有右派的像Ken Rogoff、Glenn Hubbard等一些美国共和党中的一些经济学家,几乎99%的人都同意政府不仅要通过中央银行进行干预,还要有大规模的贷款,保证就业项目。虽然常有人说经济学家从不做任何事情,但此次疫情中,我觉得大家可以稍稍放心,因为经济学家和央行给出的回应都非常明确,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但当然,大家也知道,如果回头看2月初、2月中,我们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因此预测何时会发生何种冲击的能力是很有价值的。就像2008年金融危机发生以前,几乎没有人预见到冲击,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所以,这次经济学家们的应对有好有坏:考虑到现在发生的情况,我认为经济学家目前给出了正确的建议,做得很好,但在预见、及早提醒方面,他们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Stephanie:我同意,我们彭博也经历了类似的情况。我们目前身在中国的经济学家非常专业,正在关注各种数据,包括关注中国目前相较于1月、2月的复工率。我们能看到,此次疫情对中国经济的冲击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据此我们就可以推测这对于世界其他地区意味着什么。但是我认为,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我们都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不仅中国要应对这种冲击,整个世界也许都要经历中国现在正在经历的。我们所有人都直到最近才反应过来,这一点确实异乎寻常。这已经不仅是人们能否意识到整个变化的问题,你认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Adam Posen:我认为这背后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像你说的,对于危机的及时反应,需要人们具备一种接受情况真的偏离了常态的意识。经济学家谈论的是一些小线索、微小干扰、平衡状态下的小波动,而这些正从一个国家蔓延到世界其他国家,经济学家也和其他人一样并未及时发现问题。但我认为,另一个原因更加根本,那就是,不仅是经济学家,从事公共卫生、疫情分析的人和外交家、市场分析人士之间的对话非常有限。我之前和一家投资基金的人士谈过,那是世界上最大、最成功的投资基金之一,他们基金收集了所有能得到的大信息、大数据,基金的所有者大力投资于公共卫生研究,但即便是他们都没有预见到此次经济冲击,没有做好这一心态上的转换。所以我认为,这只是人类的一个弱点,很不幸,这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Adam Posen:的确,我觉得这种想法非常人性。我认为各国,包括美国、英国、巴西以及其他国家的政治领导人都非常负责。历史上的证据表明,无论是1918-1920年的流感、上世纪50年代的流感,还是自然灾害等,在相对短期内,更好的做法是控制损失,因为损失才是真正的冲击。人们失去生命,工作时间减少,医院、医疗系统的容量受到限制,这时人们有理由担心一些领域和活动中购买减少。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而这一点,人们都不愿意承认。一旦你承认了这一点,一旦你承认即使对于比较富有的国家和地区来说,例如意大利、西班牙、现在的纽约,对我们真正产生限制的是医院和医疗系统的容量——因为这场持续的疫情就像是一场千年一遇的洪水,你不可能永远有足够的医疗容量应对一切事物——一旦你意识到了医院和医疗系统的容量是对一切事物的限制,那么逻辑就通顺了,所以我认为经济学家是对的。95%的经济学家都立即表示,对我们来说更好的做法是在这些领域为了公共健康暂停经济。我们会获得回报,并不是因为形势会因此变得多好,而是它最终会给我们带来益处。
Adam Posen:我认为你提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此次冲击不同于常见的衰退。经济突然暂停,人们是否失业、企业是否倒闭完全取决于当时的现金存量。这无关乎你的产品是否优质,或者投资、储蓄是否充足,问题完全取决于你是否有足够的现金,是否在一个正确的产业或是岗位上。所以,我们社会目前的响应,是要为所有人建立一个过渡期。我们的目标是,不要取消我们房屋、贷款的抵押品赎回权;如果政府、公众能够提供资金的话,不要让人们失业,因为如果人们失业或者公司倒闭,人在离开了之后就很难重建恢复。比大企业来说,小企业可能会更容易重建一点,毕竟小企业涉及的资金、声誉、网络更少,但小企业仍然会受到永久的伤害。另外,我认为我们也要思考一下可能会持久存在的行为变化。2008年、2010年、2012年在欧洲,我们看到妇女劳动参与率在广泛上升,家庭储蓄率广泛上升,人们延迟购房,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预防措施。我认为,现在我们会看到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但这种情况会偏向国际旅游业等,并且将会是永久的伤害。
Adam Posen:我认为会有这一方面的压力,我对此抱有希望,但我认为也会有很多争议。有人会说,我们不想让这个社会公有化,不想让政府在各行业中拥有永久的所有权。但我坚信,美国现在有一个真正的机会和理由,去为员工、为人民建立更多的保障措施。我认为,在美国失业保障制度方面,我们的确还有很多要向欧洲学习的,确保就业机会不至于那么脆弱。不仅仅是在非正式领域、兼职工作的人群,甚至就连美国全职工作的人,在低收入群体中,能获得的支持很微弱。这一点应该要得到改变。我认为我们现在需要一种我称为“存量收入”的东西,也许这种说法不那么吸引人,但我认为企业、社会、政府专家应该创立一种储备。例如在此次疫情中,储备大量口罩和医疗设备、储备资金提供给暂时失业的人,让他们不至于放弃。
Adam Posen:我认为有可能。即使是在此次危机之前,欧洲和美国,比如说英国和美国,在生产力、人均收入增长上的差距已经变小了,因为我们在过去十年间全球的经济活动在减少。那么,如果说现在的经济情况更加糟糕,不平等更严重,经济更容易受到灾害或者疾病的影响——在这里我所说的“经济”指的是人民,那么关键就在于我们想要为人民提供什么?现在仍然不能说美国离我们的预期很接近了。所以,我认为这一讨论的重要性,在当下的确是有一席之地的。不过,话虽如此,欧洲自己也有不同的问题,欧洲不愿意通过跨境来分担、中和风险,比如说,纽约州和路易斯安那州要共同应对,但是欧洲内部仍然强烈反对分担风险。所以诚然,欧洲的制度、欧洲的价值观以及欧洲在政府干预中的得失看起来有一定吸引力,但是欧洲,尤其是欧元区,也在不同的方面开始有失败之处。
Stephanie:非常感谢您!
Adam Posen:感谢你邀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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