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形勝心肌圖冊  丁酉梁石頁

這次帶學生及小翻友下鄉看河南山水形勝。北方山水，以太行、秦嶺為大宗，天地造化，文明生發，山河褶皺，藏污納垢，與時俱變中深藏遠古基因。西北太行，西有伏牛，（為秦嶺余脈）南有桐柏，東南大別，太行伏牛間有黃河穿過，並有嵩山獨起，河南佔此特殊位置，不能不查。此行歷十三天，游十三地，林堅洞為路邊偶得，也算在其中，如圖所示，幾乎一天一山，時間逼促，身疲神爽。

此行半載之後，今日作此冊之時又另有心得。當時出發之前，謀劃去處，四處打聽形勝所在，並網上搜圖定奪，所選之地俱為上佳，回京後復以股溝厄斯溫習地形，發現太行一線名勝都恰處兩省交界處，無一例外。兩省以高山為界實屬常識，形勝所在本與省界無甚聯繫，但對界山來說，大形勝容易在省界，因為大形勝總在山之最深處，山之最深處就是最高處，最高處便是省界。我得意處在於，全憑網圖判斷居然全部命中為真山大形勝，快哉，快哉！此畫冊為此行所歷山水形勝的大致總結，肌肉登山探水，書畫心追神摹，是為心肌圖也。丁酉石頁

淇縣至秋溝公路邊遇此枯崖，號稱林堅出生地，僅有二老人駐此營生，破敗不堪，自生自滅，但洞天內外世界俱全。丁酉石頁

輝縣秋溝崖壁狹直，威化餅乾岩層水平疊加，澗底夾水，順著石徑過橋、回轉、陡爬、穿，反復各種，最後鑽出峽谷登上頂端，一片豁朗，卻只是更寬的河谷，周圍山勢險絕，似有女陰水口，卻再無溝中奇構。丁酉石頁

秋溝頂上，河灘右側，山腳坡上一小丘。形勢規整，塔爾柏密布，間藏小廟三尊，石階上下連之。石階沿山脊而上，見樹不但不躲，且將樹不偏不倚地砌在正當間兒，行人若不撞樹必得側身而過。一百餘米，撞樹五棵，雖不知其意，但覺手法高妙。丁酉石頁

新鄉八里溝，萬年水刀切山。丁酉石頁

焦作靜影寺形勢奇異。去往路上無甚奇觀，一個急轉彎突現山口，瞬進入四麵包圍之境，桃花遍地，猴嘯崖間，岩高地闊，彷彿口袋，一派桃花源。彎進深處，寺廟便在袋底，後背絕壁兜住，至此形勢喜人。然臨近寺前，東側又有峰迴路轉，袋底有破，有酒店式樓房並列山凹，牌匾上書焦作書畫家協會、攝影家協會及靜影山莊等名頭，頓覺腐氣撲鼻。繞過此況繼續東行，兩個玲瓏孤峰擋在路盡頭，背以遠壁相襯。至峰下，山形異相才真正展現：只見地勢陡降，一湖臥於下，向左穿入袋底山之後，向右結於絕壁之根，氣勢開闊，但只覺哪不對頭。下，過橋望湖西盡頭立一觀音，十餘米高，壁嚴水靜，鎮場收局。東行，崖上有新開石窟幾十洞，精工卻不走心。略過又東行，鑽過一施工路障，稍向北轉，始見大形勝在此：兩巨崖俯衝至此V形對吻，如天地開合。至口內，上又一朝天大洞，內壁柔滑，形似葫蘆，當為舊河水口，瀑布已不在，方顯此洞天。上有壘石，此湖原委於此明了：故河上下斷流而成此湖山。既已斷流，必為人工蓄水。噫！此水口往開一方山水之局，卻隱於一隅。此景區，棄山河大局而守小局小安，此實非此景區之病，大環境之病也。山河固好，人力造作，雖在形勝，心生可憐。丁酉石頁

焦作青龍峽。網上搜圖，似湖中盆景，一派桂林氣象。實地卻是河床乾枯，只有一米左右寬小水流，據稱上游有水壩工程，截流至此，於是景區出台河底探險節目。下至河底，單調乏味且酷熱熬人，但大河本來尺度也得此一見。山根畢露，無遮無藏，山的高大立增一倍。想起網上的美麗桂林圖，只是此山露出的一小尖尖。丁酉石頁

濟源五龍口只有此景拿人。一組懸石為導，後有大形勝：絕壁叢林，深不可估，片片薄薄聳，斷斷連連峰，如褶帶抖動，形勢叵測，難以分明。沿路繞開此境約摸多遠，旁有石徑伸向谷底，有牌曰什麼古道未開發，遲疑，下，頓入野境，溪流斷續，分明有路伴隨，野柯亂石，兩旁狹壁夾持，仰天一線如蛇行走，一彎接一彎似無盡頭，S變成G恐無歸時。天色漸晚，只能回頭，我们出此澗又入彼溝，左陪山崖右伴谷，沿著古道漸行漸緩見人煙，腿腳萎靡，精神淋灕。

數月後翻看當時照片，恍然發現那條溝底古道就在那片叵測山底。那條如蛇一線天就是抖帶山峰之間的空隙。這真狠應了東坡詩“题西林壁”，嗚呼哀哉寨寨。丁酉石頁

王屋山迎恩宮地處緩山谷中。谷間夾一小丘，小丘微扭，兩旁溪流環繞，括出一個完整的桃形。迎恩宮座於桃形脊背中軸上，房屋緊湊，正殿僅有容膝之規模，但香火旺盛，香客沉浸，香煙瀰漫，禱詞喃喃，配上形勝妥當，讓人心生愉悅。丁酉石頁

嵩山側路無奇峰，陽光初春小荒寒，峰上尚荒寒，谷底已潺潺。上崩下落生叢樹，樹梢片片小紗傘，傘外凶險，傘里斑斕。丁酉石頁

嵩山主峰西側，主路旁支，幽幽探入一片松林，松林盡處豁然一片荒園。說是荒園，只是順口：無假山亭榭，只有真山在此；無曲水廊橋，只有壘石大坑一窪、土地二分；無樓台居舍，只有破爛小房三間、看似廟宇一間；無植木經營，只有野林環繞。說不是園，卻感園意具足：位置偏安，居高深藏；中庭開闊，四圍野林如牆；左右下探山谷，前後緩丘隆起；北鎮廟宇在上，可照攬全局，南丘放目極遠，可藏風守氣；土徑綿軟，曲曲連連；野石出地，散落左右；水源菜園，自產自足；陰護陽開，足應四時。這光景，神似沈周東莊圖意，遠非蘇州拙政園心，不但遊客多不好此，世人亦不知此，歐陽錯過，實屬不該。丁酉石頁

欒川老君山，荷苞式山體。山側崩裂滑落成萬千小峰，棧道穿游環繞其間，峰、谷、壁、洞都得以近身相切，遠近高低互成互補，層層面面離合無常。丁酉石頁

老君山蛇神洞結構複雜，形勢陡峭，並無一攬全局處，大致腦補此圖。丁酉石頁

老君山後山冷落，遊客罕至，原始生態齊全，北方少有。主景區在前山，陽光顯露，極目四闊，造作密集，凸凸進取；後山陰存退避，谷深路幽，山空鳥語，凹凹藏藏，潺流激湍，穿尋左右。山陽藏山陰，山陰養山陽；山本無陰陽，游心自生光。丁酉石頁

堯山荒古竦野，樹石崩析凌亂。此尊初看，糾結紛擾，炸炸分不清楚，實為一松一槭，一活一死，洪荒混沌，彼此此彼。丁酉石頁

嵖岈山平地突起，雖方圓不大，遠望無奇，但深入其中大有天地：崩石落谷，洞天天成，明晦隱現，徑幽樹古，與秦嶺翠華山絕似。翠華犀利，嵖岈溫柔。丁酉石頁

碩公嘗言凡天下畫作無出三類：一曰詩畫，二曰道畫，三曰情畫。碩公規己畫為道畫屬，因其藝術乃察自然之理法而為之，氣象開闔、空間搬運、正畸互讓、或平或奇皆有跡可循焉。白石先生有“畫中要常有古人之微妙在胸中，不要古人之皮毛在筆端”；又有“學古人要學到恨古人不見我，不要恨時人不知我耳”句。古人之於自然理法，先以學問厚養，再行親踐體察，終以筆墨化之，此先輩遺我珍寶也。筆墨無法，筆墨有法，得心應手處，萬物山川皆聽號令於毫尖，方寸素紙一演習場耳。所謂道畫，亦備詩情，繪事之妙唯在於此 。丁酉秋九月仝天慶記於山西台懷鎮山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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