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雷洛,和他创造的“黑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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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南风窗》2020年第15期
作者:刘肖瑶
雷洛若仍在世,到今年(2020年)正好100岁。
他死了10年了,2010年离世时,他必定未曾料到今日香港与世界的格局变迁,自然也无法更具体地逆料2019年这一场令人心碎的动荡。
雷洛所代表的当年的黑社会势力,随着殖民统治的结束退出了历史舞台。这个退出过程,事实上是一个双向的溶解过程。一方面,从殖民统治向民主制度的过渡,让社会治理对黑社会这一中间势力的依赖削弱;另一方面,个体也更容易找到一种合法的方式表达自身诉求和维护自身利益,而不再需要用一种灰色形式来进行博弈。
但这一转化过程带来的强烈不适应感,随着规则的束缚被冲决,便产生了强烈的失序。
失序的感觉,对“四大探长”之一雷洛而言并不陌生。
40多年前,香港是一个乱世。那个20岁底层青年最迫切的需求是生存下来。到香港警署报名时,他被问到为何想做警察,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吃饭。”
电影《雷洛传之五亿探长》片末,晚年隐居加拿大的雷洛问身边助手:“你知道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吗?”半晌后,他自问自答:“是吃饭。”
雷洛的胃口,大至5个亿,小至一碗饭。一边是探长,一边是渔民,一面是白,一面是黑。
后人回忆雷洛这个叱咤黑白的霸主,寥寥数语带过他的人生:在世90年,混道30余年,通缉34年。在半个世纪的漫长殖民岁月里,雷洛历任港岛、九龙总华探长,纵横黑白两道,只手遮天,建立了一套平分警、黑两道的贪污纳贿机制,人送外号“五亿探长”。
传统认知里的警察,是惩恶扬善、秉公执法,相应地,黑社会代表着无恶不作、横行霸道。警与黑两种性质相反的身份叠加在雷洛身上,他代表的就不仅仅是一代港人的写照,更是窥视那个混乱迷离时代变迁史的一面镜子。
江湖
黑社会之于香港,如黑手党之于西西里。
1842年,鸦片战争割让香港之后,香港就进入了长达一个半世纪的殖民时代。这片土地的主人—华人,开始沦入地位最低的时代。
关于香港黑社会的最早记录,可追溯至清康熙雍正年间的反清秘密组织洪门。起初,游民们在中环和记客栈朋伴互结,遂以“和”字为记逐渐形成帮会,第一个三合会帮派悄然诞生。道光年间,三合会已在香港设立堂口,至19世纪末,会员人数约占据香港华人成年男性的1/3。
中国有所谓“江湖”概念和侠客文化传统,某种程度上,江湖与黑社会一样,都是社会边缘人对政权的一种抗衡,代表反精英、反士绅阶级的草莽庙堂。他们以原始“忠义”观念为精神号召,以粗暴严格的武力方式代替法律道德约束,逐渐演变为市井霸权,并且在边缘世界建立一个自成体系的秩序。
黑社会最早的收入来源是黄、赌及“保護费”,从被管辖者那里收取利益,具有典型的社会控制特征,部分取代了政府职能。
1991年,刘德华在《雷洛传之五亿探长》里首次饰演雷洛,雷洛的原型吕乐不希望使用真名,谐音名字“雷洛”由此诞生,在往后比真名更广为人知。
电影复现了雷洛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根本不用亲自抓人,有案件要破,就开口向黑帮老大们要人!”他还曾因一位新洋警司上任时未亲自拜访,竟以怠慢办案表达不满,直到警司亲自“拜码头”才改变态度。
但,如果仅仅是横行霸道的黑帮做派,这号角色对回顾那个时代起到的作用,还远远达不到“名垂青史”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