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说脱口秀都能破8
2016年，山西汾阳。
一头卷发的许知远，烟不离手。被他带着逛家乡，和当地老板吃饭，或是在书桌前对聊。
抽得多，说得少。
6年后，有点拘谨的提问者，成了可爱的话痨客人。
嗯，恭喜朝阳居民贾樟柯走出家门
上个月，贾樟柯参加某电影论坛活动，自嘲自己成了朝阳居民。
一句“好想谈艺术”引来多少人激动刷屏。
这几年越来越觉得
我变成北京朝阳区的一个居民了
也出不了国
同行的影片能看到
但同行的想法 特别是年轻一代的想法 我不知道
一个人也好 一个国家也好
我们始终要保持一种方法跟世界沟通
保持一种方法跟世界接触
我每天听到的就是票房高了 票房低了
初审通过了 没通过了 立项下来了没有
我真的很想谈艺术
△图源澎湃新闻
许愿必灵，论坛讲话刷屏后的第二天，他的一档对谈节目就上线了。
找来各个行业的朋友，攒了一场局。
这场局的第四位客人，就是曾经采访过他的许知远。
一开头，就跟老友交代近期动向。
没时间写剧本，在做综艺。
怎么说呢，这档应该是老贾做得没那么为难的综艺。
《贾乙丙丁》。
一档谈话类节目，贾樟柯作为主持人，一期会一友，时长30分钟。
目前播出了四期，第一期刘震云，以及这周刚更新的许知远，最有看头。
许知远看着对面手拿提词卡的贾樟柯，总觉得恍惚。
贾樟柯是好的回答者，作为提问者，就生硬许多。
遇到好的对谈者，能有来有回，尽管有些话题点到为止，不够深入，但总体让人意犹未尽，受益匪浅。反之，就会平淡乏味很多。
从访谈节目角度来看，贾樟柯并不擅长。
但进一步想。
贾樟柯是冲着文化类节目来的吗？
作为第六代电影导演的标志性人物，他起步于文学，其电影传递的现实思考，人文关怀，在中国乃至国际，影响力都非比寻常。
正如许知远概括的那样，他一直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记录这个时代，像个记者。走在影像探索和叩问的前端。
而他的身份，也早已不局限于电影导演一重。
某种程度上。
《贾乙丙丁》更像是他针对当下，自我或顾他的吐露——
既有电影，又不只有电影。
01
村庄的哲学
第一场对谈，很难不让人怀疑是贾樟柯的私心。
来客是刘震云。
代表作《一句顶一万句》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一九四二》《手机》《我不是潘金莲》等作也被改编成电影。
他创作的一个最大特点是：立足故乡。
小到这片土地的口音、人、物，大到过往集体记忆，沧桑变迁。
在他笔下，自成一派或幽默或冷峻的乡土世界，极具辨识度与人文关怀。
这与贾樟柯的电影创作，可以说一脉相承。他去年拍的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最初的名字，就叫《一个村庄的文学》。
“我和故乡”或者说，“我和世界”的关系。
疫情期间，刘震云出了新书《一日三秋》。
介绍时，刘用了一个小故事破题。
在我小的时候发生过其他流行性的疾病
就是跟其他写这种自然灾害最大的区别
它是用一种幽默的态度来对待一场灾难
△ 因为右眼光灼伤，访谈里贾樟柯长时间戴着墨镜
故事这样的：
逃荒路上，我快饿死了。我首先想起了老贾。
因为老贾三天前就饿死了。
——我比老贾多活了三天，我赚到了。
够黑色。
可由这黑底下，自然流淌出了一股让人想发笑的幽默。
因为故事中的“我”，看待周遭的眼光变了——
“如果灾难频繁发生，你用严肃的态度来对待它会变成一块铁；但是你要用幽默的态度来对待它，铁就变成了冰，冰掉进大海就融化了。”
同一件事，能生出各种情绪、角度。
所以，在刘震云看来，故乡与世界，也是人与世界的关系——
你如何站在你的立场看待世界。
这便由文学创作手法，上升到一种哲学关系。
世界的变化就是说是人的变化
人的变化是人的心态的变化
特别是人的这种认识的变化
其实，贾樟柯的电影也在践行这种认知。
《山河故人》，不止一次。
第一处。重病的梁子回到山西老家，赵涛来看他，两人寒暄。
梁子问，过年还唱伞头吗？
赵涛回说，不唱了，再也写不出那好词了。
所以，认识也变了：现在的词，写不好了。
再看另一处，道乐和父亲关于自由的争论。
道乐眼中，自由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父亲却认为自由不可实现。
道乐：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翻译：他想尝试一下自由
父亲：你知道什么是自由
中国不允许私人有枪
但在澳大利亚法律刚改可以买枪
老子买了很多枪
可是老子现在连个敌人都没有
自由是什么
自由是个屁
此时的张晋升，龟缩在澳大利亚，表面上是个体面的移民，实际上日子过得憋屈难捱，有家回不去，只能和当地华人报团取暖，以解乡愁。
他被时代和局势变化推着往前走，看似每一步都走在了人前头——
“黑金时代”收煤矿，赚得盆满钵满；贸易全球化，搞投资，迎上了风口，娶了上海老婆，把儿子也送进国际学校。
人生赢家，要什么有什么，多自由。
但情势一变，“自由”却被所拥有的一切给困住了，像失去了靶子的枪口。
时代塑造着张晋升。
同时，张晋升也在不断修正自己的认知，屈服当下。
这里面，每一个人的世界。
都带着浓烈的个人印记，个人意识。
相互分裂。
也渐行渐远。
每个人，都独自站立，将自己裸露于轰鸣前进的世界。
而每个人看到的，都是自我认知范围内的世界。
02
你我皆量子
在和刘震云的聊天过程中，他们提到了一个物理名词：量子纠缠。
肉叔也不是很懂物理（可以说相当畏惧），查百科，是这么介绍：
在量子力学里，由于各个粒子所拥有的特性已综合成为整体性质，无法单独描述各个粒子的性质，只能描述整体系统的性质。这种现象，就叫做量子纠缠。
肉叔大概翻译了一下。
量子，是物理世界的最小单位。
一个世界里的不同个体互相反应，它们会创造出一个无法分开描述的合体。
于艺术家邬建安而言，是艺术和科学。
就像《一日三秋》中，一个笑话和一个人，某个地域和某个民族，都会产生了一种反应，一种共振。
主要是想写的话呢
就是一个笑话
跟一个人
包括一个地域一个民族之间的这种量子纠缠
于导演贾樟柯，则是镜头下一个个“量子”，那些被奔涌时代撞倒的人。
《山河故人》中，“被”选择的赵涛、失意远走的梁子，哪怕踩准了时代脉搏的张晋升，最终也被抛弃。
《小武》中，想要活得人模人样的小武，怀揣歌星梦，最终下落不明的歌女；
《二十四城记》中，形形色色的下岗工人。
《三峡好人》中，苦苦寻妻、寻夫的三明和赵涛。
……
贾樟柯作品里个体叙事与时代背景榫卯般精准契合，产生了一种即时又滞后的化学反应。
将私人的经验和遭遇，置于世界和历史的棱镜下，考量，翻译，共振。
两个不同领域的表达者，达成默契。
贾樟柯：我想用电影去关心普通人，首先要尊重世俗生活。在缓慢的时光流程中，感觉每个平淡的生命的喜悦或沉重。
刘震云：你不缺乏生活，缺乏的是生活背后的认识。
03
疫情下的“变”
在和许知远对聊的那一期，他们聊到了一个共同感兴趣的“量子”，梁启超。
一个处于新旧交替，社会急剧变化，自我迅速生长，同时又伴随疑惑和迷茫的年轻人。
许知远对他感兴趣，是因为他不久前刚写完一本书《青年变革者：梁启超》，在各种史料、研究著作里，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矛盾、冲劲和迷茫。
17岁之前，他以为世界只有眼前的帝国，通过一本书，他知道了工业革命、美国……他知道彼时的民族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紧张焦灼，但同时也身陷自我世界的旋涡（爱上了会讲英文的何小姐）。
世界和我，都在发生巨变。
如此遥远，又如此熟悉。
他们那代有非常强烈的紧张迫切感。他们那代人（开始）真正理解什么是个体，什么是民族国家，什么是公民，什么是现代社会。
所有这些基本的概念，到我们这代，仍然尚未厘清，我们仍然在它延长线上。
这是未完成的一个现代性的过程。
——《贾乙丙丁》许知远
巧的是，贾樟柯也对梁感兴趣。
在《贾乙丙丁》里，年年在筹备，年年没拍出来的首部古装片《在清朝》总算有了点新料。
他设想的主角，是清朝的三个秀才。
一个，赶上科考末班车当官了；一个沦落成匪；一个成了侠去了日本。
他还设想了一幕，是县城的秀才们，在谈论康梁。
希望借三个秀才的机遇，来窥视中国现实的变革和人的改变。
是的，他们都试图向后看。
想向后看，还是源自当下的迷茫。
疫情、短视频、数字CD、所谓“汉语退化”等一系列媒体环境和技术环境的变化。
身处其中，如何应对？
看看他们的答案。
刘震云，不以为然。
汉语一直在产生新的词
怎么能叫退化
这些新的词
它一定有其他用词表现不出来的准确性
就是它会有隐喻性 隐晦性
贾樟柯的朋友李宇春（她曾献唱《山河故人》的主题曲），直接用曾在福州某次电影节上引用过贾樟柯的一段话来回答。
我们需要一些非常彪悍的个性的人，彪悍到可以与这个时代共舞，参与到里面，改变它，影响它。而不是穿上盔甲，说我是独立的，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事情覆水难收。
作为歌手，早在几年前，李宇春从偶像转型创作型，歌词开始有意关注现实，甚至新闻。
《焰火》，就来源于英国曼彻斯特的恐怖袭击爆炸案。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孩子哭泣 母亲恐惧
夜空中爆裂的焰火 绚烂宛如星河
谈笑间天使的坠落 写满悲伤之歌
谁筑起心墙交锋
谁修补裂缝
算不清楚的指控
换切肤之痛
2017年5月22日22点35分（北京时间23日凌晨5点35分），英国曼彻斯特体育场发生爆炸，发生爆炸时美国歌手爱莉安娜·格兰德（Ariana Grande）在该地举行演唱会，英国警方称曼彻斯特体育场爆炸系自杀式袭击，袭击者身亡。爆炸共造成22人死亡、59人受伤，无中国公民死伤报告。
2017年5月23日，极端组织IS声称对曼彻斯特体育场爆炸案负责。
来源：百度
《在清朝》一直没拍出来的贾樟柯呢，看似变得有些剧烈。
参加节目。在国内首档科幻漫谈节目《不要回答》中和刘慈欣聊科幻；在《贾乙丙丁》中聊电影、音乐、艺术；
拍纪录片。《背后是中国·遇见1%》，在《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里寻根中国和文学……
演短片，《大世界扭蛋机》。
参与电影教育。担任山西电影学院的首任院长。
在山西老家攒局。办大家云集的“吕梁文学季”，开公司做饭庄“山河故人”。
甚至更早的，办影院，在老家汾阳的贾樟柯艺术中心，筹建单体独栋艺术影院。
……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停下。他们还在描述，在抵抗，在记录。
我们是无法合并的量子，我们又始终纠缠。
但应对变局，唯一的解法：不要封闭你的内心。
只要你是一个开放的心灵，你对世界好奇，你有改变自我的欲望，那所有人都可以是共同体。
——《贾乙丙丁》许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