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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一个开始|W.C.威廉斯代表作品《帕特森》首次出版

连晗生 雅众文化 2023-03-23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是二十世纪美国著名诗人,后现代主义诗歌的鼻祖,擅长以敏锐的感觉和明快的风格描写周遭的事物和生活的经验,继艾略特之后开启了美国新一代的诗风。


兰德尔·贾雷尔曾评论:“威廉斯的诗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移情、同情和对对象有力的情感认同。”罗伯特·洛威尔则说:“威廉斯已融入我们文学强劲的气息之中。《帕特森》 是我们的《草叶集》。”


《帕特森》为威廉斯的代表作,体现了他以一个地方映照整个世界的努力,及开创一种诗歌新局面的雄心,其出版被誉为美国诗坛的“地质事件”,是现代文学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在《帕特森》中,帕特森既是一个人又是一座城市,威廉斯戏剧性地将两者相融,面对一个充满隔阂和孤独的现代社会,寻找一种弥合和抚慰的新语言。


5月,雅众出版了威廉斯的代表作品《帕特森》,今天分享连晗生老师为本书写作的译序。





  “本地的骄傲”:帕特森的瀑布、人和语言(节选)

 文 / 连晗生


1946 年,时值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第二年,威廉斯《帕特森》第一卷出版,其崭新的气象让众多批评家和诗人眼前一亮,一向笔锋犀利的诗人批评家贾雷尔激动地把这一卷的出版看作美国诗歌中的“地质事件”,他说:“在我看来是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写过的最好的东西;我读了七八遍,最后沉浸在喜悦中。”他热情评述了这一卷,并对威廉斯计划中的其余卷抱以期待:“如果接下来的三卷和这一卷一样好,整部诗将是美国人写过的最好的长诗。” 前程无限的年轻诗人罗伯特·洛威尔(他在1947 年获得普利策诗歌奖)跟随贾雷尔的笔调,将《帕特森》第一卷与华兹华斯的《序曲》相比,他说:“它的丰富性在同时代的诗歌中几乎首屈一指。如果第二、三、四卷都像第一卷这么优秀,《帕特森》将是自《序曲》以来最成功的真正意义上的长诗。

诗人们或批评家们对《帕特森》的交口相赞,以及将它与华兹华斯的《序曲》、惠特曼的《草叶集》、艾略特的《荒原》和哈特·克兰的《桥》并提,一下子提升了威廉斯一直以来平平淡淡的名声,并将他推到美国诗歌的中心位置上。其后几年,随着预定的第二、三、四卷以及新计划下的第五卷分别于1948、1949、1951、1958 年出版,整部诗的全貌逐步呈现,但同时,后几卷并未如第一卷那样幸运地被一致接受。对于后几卷的成就,诗歌界意见不一:这其中,一些人继续热情赞颂,如洛威尔在评论第二卷时称《帕特森》为当今的《草叶集》,后来又在致伊丽莎白·毕晓普的私人信件中,称“一至四卷是一部杰作”;而另一些人却持一种保留乃至贬低的态度,这其中尤其以贾雷尔的观点最为引人注目。

尽管有不和谐音,威廉斯从第一卷出版那年至他离世,名声一直在上升,他一共获得七次文学奖,五个荣誉头衔,此外还有许多大学邀请他演讲。而在他离世后,他的诗学、倾向和审美趣味,继续受到大批年轻诗人(包括黑山派、垮掉派、自白派和纽约派等流派)的推崇,并借由这些后来成为中坚力量的诗人所产生的代际效应,他成为20 世纪后半叶美国诗歌界最具影响力的诗人。有一位批评家说,“威廉斯对后世诗人的价值怎么估计也不过分。他为开放形式铺平了道路。”诚然,威廉斯的重大贡献,在于他开启了新一代的诗风,让年轻诗人离开艾略特而跟随他。随着名声的提升,《帕特森》这部锐意进取的、外表显得凌乱的诗也幸运地得到更多的审视和阐释:它的丰富性得到充分的挖掘,它的诗歌实验得到更多的理解,它所受的攻击(如贾雷尔所言的“内容不恰当”“零乱”和“无组织”)也在一些批评家(如玛格丽特·格林·劳埃德等)那里得到了辩护;与此同时,围绕着它的种种文学和文化问题,也得到进一步的讨论。

《帕特森》是一部什么样的诗?它各卷之间是何关系,各卷的品质如何?在关于这部诗的众多说法中,哪些说法更有道理?对于一个普通读者而言,解疑这些问题最直接的途径是走近它,阅读它,了解它。而对于中文读者而言,一个中译本可以是一个开始。


  帕特森:人 / 城市  

《帕特森》最核心的构思是:“一个人是一座城市”。帕特森是一个人,又是一座城市。威廉斯在《序言》中揭示帕特森的出生:“然而,/ 没有回归:从混沌中卷起,/ 一个持续九个月的奇迹,这城市/ 这人,一种同一——不可能/ 别样——一种/ 渗透,双向的。”接着,他在第一卷把帕特森描述为类似古代神话中的一位巨人:

帕特森躺在帕塞克瀑布下的山谷,
干涸的河水形成他背部的轮廓。他
往右侧卧,脑袋靠近充满
他梦中水域的轰鸣声!永远沉睡,
他纷繁之梦行走于他持续隐身的
城市。只只蝴蝶落在他的石耳。
他永在不朽,不动也不醒,且很少
被看到,然而他呼吸,精妙谋划,
从倾泻的河的噪音吸取基本物质
启动千个机器人。

而身体靠着帕特森、在诗中与他对应的加勒山,是一位女巨人:

而在那里,靠着他,是一座低山。
这公园是她的头,被雕刻,在瀑布之上,在宁静的
河的旁边;彩色的晶体蕴藏那些岩石的秘密;
农场和池塘,月桂和适量的野生仙人掌,
黄花 。。面朝着他,他的
手臂支撑着她……

帕特森通过他的梦行走于城市中,城市的人群是他的思想,这种表达在第四卷中也有回响,在那里,威廉斯又一次把帕特森、人、城市和诗统一起来,把整部诗看作帕特森的梦,“在这儿/ 从梦中醒来,整首诗的/ 这个梦”。所有这些,让人想起乔伊斯的《芬尼根的守灵夜》中的HCE,想起威廉斯与乔伊斯的关联(事实上,威廉斯也并不掩饰乔伊斯对他的影响,他说:“可能受到了詹姆斯·乔伊斯的影响,乔伊斯把都柏林塑造成了他书中的主角。我一直在读《尤利西斯》。但我忘记了乔伊斯,爱上了我的城市。”)。而另外的一些证据显示,《帕特森》又与另一些资源有关,比如冰岛神话,乔尔·科纳罗曾提醒人们关注威廉斯写过的一个句子,“在威廉斯早期的散文诗《科拉在地狱》中有这样一句话:‘伊米尔的肉体创造了大地,他的思想创造了所有阴郁的云’(《科拉》,第44 页)。”他说,这句话对于理解这部诗相当重要,根据威廉斯为《帕特森》写的手稿,这一行本来是要包含在第一卷第一部分之中的。伊米尔是冰岛神话的巨人,他的肉体创造了大地,依据这神话的思路,我们可以把帕特森的土地看作帕特森的肉体;而那些行动的人群,可看作他的思绪中那些“阴郁的云”:

帕特森先生已离开,
去休息和写作。在公共汽车,有人看到
他的思绪坐着,站着。他的
思绪飞落,散开——
……
他们走着,无言或被无言,
等式未被解出,然而
它的意义清晰——他们也许活着
他的思想被列在
电话簿中——

这样,在《帕特森》中,我们看到帕特森既是主体,又是客体;既是观察者,又是参与者;既是一个人,又是许许多多的人;既产生他的化身,又与他的化身产生关系:

他自己在其他人之中,
——在那里踩着同样的石头,
当他们攀登,他们的脚在石上打滑,
狗在他们前面开路!

从“Paterson”(帕特森)这个词的构成来看,帕特森既是父亲(pater),又是儿子(son)
代表一种代际关系,也泛指一切人。在第一卷中,威廉斯进一步把帕特森称为“诺亚·费图特·帕特森”(Noah Faitoute Paterson),这个名字包含着种种暗示:“Noah”指向《圣经》中的诺亚,以此暗示洪水过后的重新开始,在词典编纂中纳入种种移民语言和土著印第安人语言的美国词典编纂家诺亚·韦伯斯特(Noah Webster)也恰好是这个名字;而“Faitoute”,与法语“Fait toute”(意为“做一切事物”)音同,预示他非凡的能力,另外,由于“Faitoute”与“Faitour”(“冒牌货;骗子”)形近,呼应这部诗的开头“欺骗,吃。刨/ 一根发霉的骨头”,使得这里不禁有一点嘲弄的意味。

在创造“帕特森”这一形象之时,威廉斯也将自己融入“帕特森”之中(罗伯特·洛威尔说,“总的来说,《帕特森》是威廉斯的一生”),因而帕特森在诗中有某种威廉斯的特性:既为一个医生,为病人看病;又为一个诗人,与其他诗人通信。而总如科纳罗所说,“帕特森,不管他代表的是诗人本人还是这个地方的精灵,都在现代经验的明显混乱中积极地寻找意义。”


  编织和拓展:主题与结构  

对于《帕特森》的主题,贾雷尔在评论第一卷时说到它的“主要意旨”:“寻找一种语言”,这一观点也在后来的批评者那里得到回应,正如桑基说,“威廉斯的主题是诗人试图与自己所处的时代和地点——他的‘地方’——的经历达成妥协”,“从某种意义上说,整部诗都在关注威廉斯在第三卷的主题:寻找一种语言……” 而洛威尔在评论第二卷时,引用了第一卷中的句子“分离是/ 我们这个时代知识的标志”,并认为,第二卷中的“每一种事物都在为婚配做不懈的努力”。在洛威尔所引的句子中,“divorce”是这部诗的关键词,它既表示狭义的“离婚”,又表示广义的“分离”,威廉斯在此隐喻性地以男人与女人的“离婚”表现各种“分离”:人群与环境的分离,学术与实际的分离,诸多文化和种群的分离,等等。洛威尔的观点得到许多人的回应,这其中包括劳埃德,劳埃德对这部诗的主题作出“主导主题”(dominant theme)和“材料主题”(material theme)的区分:“正是《帕特森》的习语和结构,揭示了主导主题在材料主题(分离和追求)之下。”她认为主导主题就是“统一”(unity)。在劳埃德看来,这部诗的“统一”主题的着力点在于,“努力转换这世界饥饿和破碎的碎片,为了给它们真实,为了让帕特森的人们意识到他们在帕特森的统一以及他们与世界的统一。”“人/ 城市的形象是威廉斯渴望统一的自然高潮,因为这个形象包含了多和一,人和世界。”

总体来说,《帕特森》可视为威廉斯面对美国本土,面对种种分裂,想梳理一种语言或“发明”一种新语言,来消弥这种分裂、实现融合所做出的努力。而当读者初次面对这部诗,必定会震惊于这其中呈现的种种暴力和死亡:“士兵们把他带到海狸路,他不停地跳着金特卡耶舞,士兵们肢解了他,最后砍下他的头。”以往的经济政策造成的严重的工业污染和环境破坏,也让人瞠目结舌:“河水一半变红,另一半成为紫色蒸汽/ 从工厂排水口喷出,炙热,/ 打着旋,冒着泡。废掉的堤岸,/ 闪亮的泥浆。”此外,还有令人惊诧的种种社会问题和家庭矛盾:

…… 一个大肚子,
其不再欢笑,而以
毫无表情的黑肚脐悲悼爱人的
欺骗

这里涉及的是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黑人女人未婚怀孕,而原先的“爱人”逃之夭夭。相比于这部诗的范型《草叶集》,《帕特森》没有像惠特曼那样以雄辩的列举和自信的口吻集中表现个人和群体,而是将诗和散文并糅,笔法散淡,不在于抒情的强烈,而多于细节的精描,关注的对象也多为无产者、知识分子、少数族裔和女性。

《帕特森》第一卷的起首语和序言,提供了进入这部长诗的若干线索,如“春、夏、秋、海”提示季节交替的循环及诗的某种结构,“赤手面对希腊语和拉丁语”暗示对艾略特及其道路的态度,“一种收集”提出要对各种材料和话语的“收集”,“通过增殖,简化为一”表明此诗的方法论,“大胆地”预示面对对象时的气魄……但同时,由于整部诗内容繁杂,话题错综多变,读者不得不自己努力把握它的结构。应当说,经过一番感知,读者即可辨认出某种“网状结构”或“拓扑结构”的存在,即它所言述的各种事物相互联结,构成意义;同时,在这个结构中,也隐约呈现了某些主线。

“如果你想写一首长诗,其不拘泥于一个主题,而整合十二个主题,你可从《帕特森》那儿学到很多。”贾雷尔在描述《帕特森》第一卷时这样说,他所说的“整合”实际上也是一种编织——这是这部诗最为炫目的技艺;在表现最佳之处,各种片断的、不同样式的诗和各种材料(历史资料、书信、杂志、医学报告、广告等)相互交织,既令人眼花缭乱又调遣有度,整个进程时缓时急,峰回路转,气象万千,就像诗中描述的水流:

而后又向前,又
被随后向前推进的群落
取代——它们此刻
敏捷地合并为平滑之镜,
安静或似乎安静,如最终
它们跃向结局而
坠落,在空中坠落!

总体来说,整部诗隐含着一种春、夏、秋、冬的季节循环,或一个人的出生、成长、年老、死亡的生命历程,而在某一卷中,也活跃着某一基本元素,如水(第一卷)、土(第二卷)、火(第三卷)。同时,由于这些东西都隐于诗的各处,直接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是各种内容综合复杂的并置,并通过这种并置进行联结、增殖和延伸。

《帕特森》独特的结构历来勾起研究者的兴趣,从而引发相关的结构模型的讨论,这其中,阿尔巴·纽曼提出了一个启迪人的视角:将《帕特森》视为根茎。阿尔巴·纽曼的研究受到德勒兹和加塔里《千高原》中的“根茎”概念的启发,“从植物学上讲,根茎是一种通常在地下的、分支的、没有‘中心’的无性繁殖的手段(对于鸢尾、生姜和竹子等植物)。根茎的所有分支都是可育的:从其他分支上脱落的任何分支都可以作为一个新的起点——生命的新起源。” 应当说,对于《帕特森》那些散乱的、旁逸的章节、段落或句子,这种解读有助于让读者不用费力寻找这部诗的中心,而专注寻找它各种分支的可能性及相互间相应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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