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存量！争取增量？共和党大会有怎样的选举策略和未来走向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当地时间8月27日晚，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落下帷幕，从警察、军人、宗教领袖、普通美国公民到白宫助手、特朗普家族成员和共和党政治新星，一一悉数亮相大会，以表达对特朗普的支持和赞扬。至此，特朗普和拜登都正式获得两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并在接下来的60多天里开展最终阶段的激烈角逐。最近在多项民意调查中落后于拜登的特朗普更是利用这次机会将共和党大会变成了自己的宣传故事会，这不仅是竞选连任的策略，从长远来看更是对共和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黑人群体的英雄”
特朗普在任期关于种族问题的记录好坏参半。一方面，特朗普政府帮助国会通过了两党的刑事司法改革法案，但他的言论却经常破坏着他的行动，尤其是特朗普对“黑命贵”（Black Lives Matter）全国抗议运动的处理更是受到诸多反对者的谴责，称他对黑人社会漠不关心。
上周的大会上，共和党人做出了不懈的努力，让肯塔基州检察长丹尼尔·卡梅隆（Daniel Cameron）等黑人领导人在黄金时段发言，将特朗普塑造成了一位在黑人群体里没有得到充分重视的英雄，宣传其建立经济机会区，为历史性黑人大学提供更多的资金，推动刑事司法改革的政绩。
这些行动都在传递着一个明确的战略信息，削弱拜登及民主党在黑人群体中的支持。根据英国广播公司（BBC）的报道，2016年黑人选民占所有选民的10%，其中有90%的黑人选民都支持希拉里·克林顿。如果特朗普能够消减拜登在这一群体中的支持，他将获得重要的优势——特别是在四年前以微弱优势获胜的中西部摇摆州。
另外，来自黑人群体的赞美还将有助于特朗普争取共和党温和派及受过大学教育的白人群体的支持。民主党数据分析师戴维·索尔（David Shor）最近指出，特朗普当选后，受过大学教育的白人选民对种族主义的呼吁产生抵触趋势，对特朗普粗鲁和偏执的厌恶影响其在2018年转投民主党。这与在其它民主国家的趋势一致——教育鸿沟成为了比种族或者民族鸿沟更具决定性的投票因素。
共和党登记投票者组成的变化。数据来源：华尔街日报/NBC新闻调查，2020年1-7月数据（左图）；华尔街日报/NBC新闻调查2010年及2020年1-7月数据（右图）。
“法律与秩序”
与争取黑人选民策略相矛盾的，是特朗普长期以来都希望将法律与秩序作为自己竞选的一大卖点，特别是对种族歧视的抗议在全国范围内蔓延以后，特朗普更将关注点放到了这一领域。在“法律与秩序”的叙事下，大会上的发言人们把示威游行描述为“暴力、骚乱、抢劫和破坏”，并指责民主党激发了这一激进主义。
虽然共和党以“法律与秩序”的叙事描述抗议游行而忽视其背后存在的系统性不公正的做法饱受诟病且没有奏效，但在威斯康辛州基诺沙白人警察开枪七次射击一位29岁黑人青年雅各布·布莱克（Jacob Blake）后，出现了一些让民主党人担忧的趋势。据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报道，最近一项威斯康辛州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对黑人人权运动“Black Lives Matter”的支持率从六月的61%下降到了八月的48%，且所有的变化都来自白人。
反特朗普保守派网站Bulwark的出版商萨拉·朗威尔（Sarah Longwell）也在一项调查中发现了白人郊区女性对于游行示威出现冲突立场的现象。北卡罗来纳州的受调查者普遍对示威者表示同情，并表示有必要重新评估美国与种族的关系。他们几乎没有听说过与反种族主义抗议活动有关的任何暴力事件，并将部分暴力事件归咎于特朗普，其中一些人还参加了抗议活动，使用了诸如“特权”一类的流行词汇。但是在亚利桑那州的受访者却完全相反。这些白人妇女完全了解威斯康星州的暴力行为，“六名妇女中有五位完全同意所发生的不是和平抗议，而是无缘无故的抢劫，暴动和暴力。”她们希望特朗普派遣联邦部队，并且尽管这是在特朗普治下发生的动荡，所发生的事件却让她们更有可能支持特朗普。在这一趋势下，共和党加大了对这一潜在优势的压榨。
“女性的冠军”
大会上，特朗普试图从拜登选民基础中削减的另一群体是女性选民。特朗普的白宫助理、家庭成员等发言人通过个人轶事的讲述，将特朗普描绘成了一位体贴关怀的老板和女性的热心支持者。即将离任的总统顾问凯利安·康威（Kellyanne Conway）在会上表示，她最近决定离开白宫专注于家庭的决定是在特朗普的全力支持下做出的：“他相信、征询并且尊重我们的意见，并坚持认为我们与男性处于平等地位。”——这是许多白宫助手长期以来一直坚持声明的另一面特朗普：照顾员工，在工作场所提振女性，并且常能意识到她们所面临的挑战。
但这一面的特朗普在公众场合却很少见。根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报道，特朗普在女性（尤其是白人女性）中的支持率下滑，让他的政治顾问越来越担忧。特朗普已经开始作出修正，但他的助手在私下表示，他必须做得更多。
两党大会男女演说者人数对比。图片来源：USA today。
虽然特朗普被各位女发言人打造成了一位女性的拥护者，但两党大会上发言人的性别平衡却让民主党在性别平等上的立场及女性选民中的优势不言自明。在被提名为副总统的卡马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外，其它被拜登列入竞选伙伴候选名单的女性也在大会上进行了发言，包括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塔米·达克沃思（Tammy Duckworth），密歇根州长格雷琴·惠特默（Gretchen Whitmer），新墨西哥州州长米歇尔·卢安·格里森（Michelle Lujan Grisham）和亚特兰大市长凯莎·兰斯·帕姆斯（Keisha Lance Bottoms）等人。
另一点值得注意的，还有本次两党大会的收视率。根据尼尔森媒体研究公司的数据，有2380万观众通过13个电视网络观看了特朗普的提名接受演说，低于观看拜登演说的2460万观众。民主党大会在四天的观众总数也高于共和党。相比2016年特朗普发表接受共和党总统提名演说时的3220万观众，今年的收视人数也减少了大约25%。
收视率下降的部分原因是近年来电视收视率的总体下降，且尼尔森的数据统计了整个美国的传统电视收视率，但并没有包括很多流媒体和其它数字形式的互动与转播，因此最终的数据也并不完整。尽管如此，拜登的竞选团队仍然庆祝了收视率的胜利，并将其视为一种制胜特朗普的潜在方式。拜登的全国新闻秘书达洛克（TJ Ducklo）上周五在推特中评论道：“看来美国人并没有那么喜欢特朗普描述的那个在他的治下黑暗且反乌托邦的国家”。
两党大会在总统候选人提名日的收视情况。数据来源：尼尔森。
冷落与缺席：缺乏团结的全党大会
被冷落的参议员
两周前的民主党大会显示出了全党整个意识形态光谱在拜登身后的统一。数位拜登昔日的竞争者——布蒂吉格，布隆伯格，和自由派的桑德斯——以及经常与中间派拜登立场背道而驰的年轻选民代表、自由派人士亚历山大·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等人都受邀在大会上发言。前任总统奥巴马和克林顿也发表了演说。
此外，民主党还重点介绍了党内的17位新秀，而非只将焦点留给拜登一人。这一名单里包含了曾任副总统的斯泰西·艾布拉姆斯（Stacey Abrams）；纳瓦霍民族主席乔纳森·内斯(Jonathan Nez)；曾在民主党提名竞争激烈的内华达州帮助拜登获得第二名的参议员伊凡娜·坎卡（Yvanna Cancela）；以及赢得了宾夕法尼亚州摇摆区并帮助民主党人在2018年掌握众议院控制权的政治家代表科纳·兰姆（Conor Lamb）。
相比之下，共和党的会议阵容基本都是特朗普的政府发言人、党内支持者和家人，能够在大会上讲话的现任参议员都是特朗普愿景的支持者。上周三晚，参议员乔尼·恩斯特（Joni Ernst）是唯一一位于大会黄金时段发表演说的在今年参议院竞选中面临挑战的共和党人。其他六位面临连任挑战的共和党参议员——科里·加德纳（Cory Gardner），玛莎·麦克萨利（Martha McSally），史蒂夫·戴恩斯（Steve Daines），汤姆·提利斯（Thom Tillis）和戴维·珀杜（David Perdue）——并未被列入发言人名单。另外，特朗普的反对者，缅因州参议员苏珊·柯林斯（Susan Collins）也未收到邀请，相反共和党从该州找来了一位捕龙虾的渔夫。
大选之外，两党对立法机构席位的争夺也同样激烈。目前，参议院的共和党仅占了三席的多数优势，民主党人正试图扩大其34个席位的众议院优势。然而，对立法机构争夺的重要性在大会上却少有被提及，所有的焦点都聚焦到了为特朗普赢得大选上。美国广播公司（ABC News）在第四晚共和党大会结束后的评论中指出，无论特朗普在十一月获胜与否，如果共和党人失去了对参议院的控制权，他们将会后悔在大会期间把留给参议院的时间转移给了总统的后援。没有麦康奈尔（McConnell）在参议院做主的第二个特朗普任期将无法兑现发言人珍视的任何保守派正义。由民主党控制整个国会的拜登任期也将很可能会撤消共和党大会发言人所大力吹捧的诸多成功，并制定许多被大会发言人称为“社会主义”和“极端主义”的议程。
集体缺席的“建制派”
共和党大会上最引人注目的缺席是那些曾在特朗普前占主导地位的共和党建制派。今年的大会上没有任何共和党前总统或副总统，也没有像康多莉扎·赖斯（Condoleezza Rice）这样的前内阁成员，布什和里根的名字几乎从未在大会上被提及。这成为了民主党攻击共和党不团结的重要方面。新泽西州民主党参议员科里·布克（Cory Booker）在上周二拜登的竞选简报中向记者表示：“有很多重要的共和党人竭尽全力地公开表示他们不希望加入此次大会，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前总统和总统候选人参加的大会……如果我们的大会有任何向共和党表明他们不团结的启示，那就是出席民主党大会的前任总统人数：卡特、奥巴马和克林顿都参加了我们的大会。
针对库克的批评，共和党全国委员会新闻发言人史蒂夫·格斯特（Steve Guest）向福克斯新闻回应称，共和党大会强调的是“生活由总统的政策而得到改善的普通美国人”，民主党仰赖的却是“好莱坞精英和华盛顿内部人士”，共和党大会不仅为真正的美国人提供了交流的平台，而且还是庆祝“美国梦”的机会。
在此前争取连任的大会上，两党都邀请了前任重要成员——2004年的鲁迪·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 ）和2012年的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他们给了从前的支持者回到原来政党的理由。《纽约时报》则将布什、里根及其他前任建制派的缺席比作是共和党元老级守卫者与特朗普在离婚协议书上的最后签字。
乔治·布什的高级策略师马修·多德（Matthew Dowd）表示，这样的敌意是双向的。“几乎所有在共和党大会上发言的人都不会被邀请到2004年的大会上发言，包括特朗普。”许多保守派共和党人，特别是那些与布什和前参议员约翰·麦凯恩（John McCain）接近的共和党人，都在积极反对特朗普，还有一些人则支持了他的民主党对手拜登。
特朗普在共和党大会的最后一晚发表演说。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特朗普与建制派的“离婚”，让2016年以后的共和党在从前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他在周四晚致辞中重新申明的限制性移民政策、“美国优先”贸易协议以及“我们和他们”的分裂性语言进一步加强了共和党从自由贸易、鹰派外交和保守财政的传统哲学核心的转变，其贸易和经济政策将会对共和党产生持久的影响。
前俄亥俄州共和党州长约翰·卡西奇（John Kasich）在民主党大会上批评了共和党在赤字、环境和医保上的过失，表示：“这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共和党了。我们的政党将不得不进行改变，否则它将不再能够吸引很多人。”前新泽西州共和党州长克里斯汀·托德·惠特曼（Christine Todd Whitman）也在民主党大会上发表讲话说，她对作为现在共和党的一员并不自豪：“我想回到艾森豪威尔担任总统时的共和党。”
改变，从基层做起
除了对政策和意识形态的改写，特朗普也在人事组织上重组了共和党。为了避免2016年大会混乱的重演，特朗普团队与各州的共和党合作，以确保最后进入大会的都是特朗普选择的人。41个州或地区的规则都被进行了更改，大大减少了来自地方反对者的威胁。在特朗普的挑战者，前州长比尔·韦尔德（Bill Weld）的家乡马萨诸塞州，规则产生了改变，所有的代表选票将由多数优胜者获得，而非按照比例分配。
为了推动规则的改变，特朗普竞选团队致力于将其忠实的拥护者安插到各州及各地方的党主席位置，以罢免任何动摇对特朗普支持的人。2019年1月，一名高级竞选官员飞往缅因州说服该州共和党委员会选择总统的首选候选人黛米·库祖纳斯（Demi Kouzounas）；在马萨诸塞州，竞选团队帮助击败了与温和派州长查理·贝克（Charlie Baker）结盟的候选人；在佛罗里达州，特朗普团队帮助配合特朗普竞选的州议员格鲁特斯（Joe Gruters）夺得了党魁的位置。格鲁特斯估计，在佛罗里达州更低一级的地方共和党委员会，特朗普的支持者控制着其中的95％。
特朗普团队1月帮助佛罗里达州参议员乔·格鲁特斯获得了该州共和党主席的位置。图片来源：OCTAVIO JONES/TAMPA BAY TIMES/ZUMA PRESS。
在8月9日至12日进行的最新WSJ/ABC民意调查中，共和党人中有49%的人认为自己是特朗普的支持者，相比之下只有有37%的人认为自己是该党的支持者。在特朗普派共和党人中，他的支持率为99%，在共和党中则为69%。
在特朗普的强势控制下，本次大会受邀发言的党内新秀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在特朗普给共和党带来了巨大变革，且留下了一批影响未来共和党的“特朗普主义者”。
《洛杉矶时报》在相关文章中对亮相共和党大会的党内新秀进行路径划分：（1）以小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 Jr.）为代表的特朗普文化战支持者，反对平权运动的示威游行并警告“无政府主义者一直充斥在我们的街道”；（2）以前南卡罗来纳州州长妮基·海莉（Nikki Haley）代表的更具包容性的路径，作为“骄傲的印度移民的女儿”，她比任何一位发言者都更加清晰地表达了黑人人权的诉求；（3）介于这两极之间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的第三条中立路径：一种更加冷静，中庸的特朗普主义。
另外，还有许多潜在的2024年竞争者没有出现在会议舞台上，他们代表着更加偏离特朗普的方向。被排除在外的是那些与特朗普保持距离的人，例如抱怨特朗普领导下联邦支出增加的德克萨斯州参议员特德·克鲁兹（Ted Cruz），以及内布拉斯加州参议员本·萨斯（Ben Sasse），他是少数几个公开批评特朗普的共和党民选官员之一。
副总统迈克·彭斯，前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尼基·海莉和小唐纳德·特朗普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的讲话采取了不同的路径。图片来源：美联社，Getty Images。
《华尔街日报》在评论《特朗普主持着以他的形象重塑的共和党》中写道，特朗普在11月决定性的胜利将巩固他在党内的权力。如果特朗普失败了，曾在里根和布什政府中任职的特朗普批评家彼得·韦纳表示，共和党内部将会有激烈甚至恶性的竞争，党内的意识形态分裂将比当下人们记忆中的任何时候更加剧烈。但即使该党遭受失败，特朗普的政策也不大可能被放弃，因为它们反映了共和党基础的变化。特朗普加快了中低收入美国人加入共和党的步伐。根据《华尔街日报》 和NBC新闻的民意调查显示，如今工人阶级的白人选民占共和党的59%，这一比例在2010年为50%。
岌岌可危的立法机构控制权，与建制派的决裂，对地方党组织人事的洗牌，以及印刻到未来党内新秀的特朗普主义——种种共和党大会反映出的潜在权力动摇以及政党分裂因素都在提醒着共和党，在争取11月的大选胜利之外或许还应该认真思考后特朗普时代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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