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理念的考验：疫情下的共和党内意见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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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美国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尽管已经有了多个国家的经验，但是就国家采取什么样的政策应对疫情，还是难以迅速达成一致。对共和党人来说，这正是对他们执政理念的考验。是坚持鼓励每个人负起自己的责任，还是行使州和国家的权利强制要求；倾向于公民自己填饱肚子，还是由国家进行经济调控；宣扬民族主义，还是优先抗疫……不同的共和党人做出了不同的回答。
图：特朗普3月25日在白宫新闻发布会上讲话 。图源：彭博社
美国疫情失控是移民带来的？
《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在题为《冠状病毒如何演变成美国的灾难》的报道中说，当武汉开始出现大面积感染的情况时，美国政府只是采取了不合逻辑的、不充分的行动来阻止病毒的传播:它禁止外国人从中国入境，但却对从中国回国的美国人采取了不同的监管措施。3月20日，特朗普在白宫新闻简报室宣布限制美墨边境除贸易和工人以外的人员流通，称关闭边境是减缓Covid-19扩散的必要措施。《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在报道这一措施时援引特朗普的话说，他认为有必要减缓疫情在北美的蔓延，并“减少大规模的全球移民，因为这将严重耗尽我们人民所需的卫生保健资源。” “如果放任不管，这将削弱我们的移民体系，压垮我们的医疗体系，严重损害我们的国家安全。”
这是自全球出现冠状病毒疫情以来又一次特朗普民族主义的体现——美国疫情的失控是由移民带来的，而普遍偏向保守主义的共和党人并非都公开支持或扩大这一倾向。其中，赞同特朗普说法的包括以德州州长格雷格·阿博特（Greg Abbott）和丹·帕特里克（Dan Patrick），阿肯色州参议员汤姆•科顿（Tom Cotton）和印第安纳州共和党籍众议员班克斯（Jim Banks），美国密苏里州共和党籍联邦参议员霍利（Josh Hawley），前美国驻日本大使、田纳西州参议员比尔·哈格蒂（Bill Hagerty）等为代表的共和党人明确地表达了对其他民族的排斥。而也有许多共和党人选择使用病毒的科学名称，并且在自己管理的地区内部采取了没有民族和人种差异的抗疫措施。
图：11月，德克萨斯州副州长丹·帕特里克(中)与特朗普总统和德克萨斯州司法部长肯·帕克斯顿。图源：美联社
“在特朗普出现之前，他就是特朗普”
CNN分析文章《德克萨斯州副州长帕特里克一直都有引起争议的历史》一文曾援引休斯顿大学(University of Houston)政治学教授布兰登·罗廷豪斯(Brandon Rottinghaus)的话说：“在唐纳德·特朗普之前，丹·帕特里克就是唐纳德·特朗普”。
早在参加2014年德克萨斯州副州长竞选时，帕特里克就曾将移民比作一场入侵，并指责移民带来了疾病。2019年8月《新共和》（the New Republic）发布的一篇报道提到副州长丹·帕特里克称无证移民是“入侵者”，给德克萨斯州带来了“第三世界的疾病”。
阿肯色州参议员汤姆·科顿则进一步强调了和冠状病毒起源有关的阴谋论，除了坚持使用与地域有关的病毒名称之外，《商业内幕》（Business Insider）报道援引科顿的话说:“我们将在这一挑战中变得更加强大，我们将追究那些给世界带来这一挑战的人的责任，我们将在新的一天繁荣昌盛。”《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评论，科顿是“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和共和党新保守派的结合体”，在推特上表现出特朗普“的军国主义、好战、偏执和排外”，寻求有一天成为共和党领袖。
图：阿肯色州参议员汤姆·科顿。图源：美联社
共和党议员吉姆·班克斯和乔什·霍利则提出了一项两院决议，认为在冠状病毒开始大范围传播时，出现了对实际危害和疫情严重性的隐瞒，因此受到病毒严重危害的国家应该得到赔偿，将以特朗普为首的美国人对病毒的污名化进一步提高到了国家政治层面。
“病毒不是政治”
曾任职于《纽约时报》的《大西洋月刊》白宫记者彼得·尼古拉斯在一篇评论文章中说“病毒不是政治”，指责特朗普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抗击疫情上，而是趁机兜售他的政治理念。虽然没有直接作出这样的评价，但许多共和党人并没有跟随这些言论，而选择发布更多的命令，希望保护居民免受冠状病毒的威胁。
有一些共和党人拒绝承认对病毒的地域性称呼带有民族主义倾向。如美国参议院临时院长，共和党人查克·格拉斯利(Chuck Grassley)3月15日发推称“1918年和1919年，当我们说‘西班牙病毒’，西班牙可从未生气”，认为有关国家不应该为此生气。
虽然鲜少有共和党人直接站出来指责特朗普的民族主义倾向，但是在特朗普等政治人在言论、政策等各种方面进行民族主义意志展现的同时，很多共和党人早已开始使用新型冠状病毒的科学称呼“covid-19”或“coronavirus”，并在各自所在地区开展一系列抗疫措施。
爱荷华州美国参议员乔尼·恩斯特（Joni Ernst）回应称：“我们应该专注在病毒上”，“它就是冠状病毒（coronavirus）”。以马里兰州州长拉里·霍根（Larry Hogan）和俄亥俄州州长迈克·德万（Mike DeWine）为代表的共和党州长在特朗普来回改变称呼的同时，已经在全州范围内下达了“居家禁令”，成为最早一批采取隔离手段希望减缓病毒传播的州。
图：俄亥俄州长迈克·德温宣布“居家禁令”将延长到5月1日。
图源：推特 @GovMikeDeWine
坚持“小政府”的共和党
与波及全美的大疫情
从疫情开始，特朗普就坚持各州应该自行解决医疗物资的配给问题。虽然在3月19日，特朗普宣布将启用《国防保护法》，但在各主要媒体不断刊文质疑的情况下，特朗普一直到3月27日才第一次对美国企业下达生产医疗物资的命令。同时，特朗普在被问到相关问题时多次表示，各州应采取更多行动，自行获得自己急需的物资，坚称“联邦政府不是航运人员”。
特朗普的这些表现似乎与共和党一直以来坚持的“小政府”思想一脉相承。而在共和党内部，面对新冠疫情这一特殊背景，对是否坚持“小政府”治理，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我们总是谈论地方控制”
坚持“小政府”治理，拒绝在全州范围内采取限制措施的，主要是以德克萨斯州和爱荷华州代表的美国中西部和南部的共和党州长。
图：2017年，唐纳德·特朗普总统与德克萨斯州州长格雷格·阿博特（右）和副州长丹·帕特里克（左）在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市举行的飓风救援简报会上。图源：法新社
美联社（Associated Press）3月25日报道说，在德克萨斯州，共和党州长格雷格·阿博特(Greg Abbott)支持继续蔓延至各大城市的“居家命令”。但是，他直到4月1日才终于下达全州范围的居家禁令。加尔维斯顿是德州最早发布“居家禁令”的地方政府之一。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的报道以《德克萨斯州正在试图“平衡地方控制和瘟疫的威胁”》为题，引用加尔维斯顿县长、共和党人马克·亨利（Mark Henry）的话说“我是共和党人，我们总是谈论地方控制”。对于德州州长阿博特因为没有及时在全州范围内采取措施而遭到的质疑，他说，“他有254个县，是美国各州中最多的，试图采用一刀切的解决方案是行不通的。”位于德克萨斯州东部的杰佛逊县（Jefferson county）官员杰夫·布兰尼克（Jeff Branick）也表示 “我相信他的判断”。
另一些共和党人则希望所在州和联邦政府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疫情期间“采取最有力行动的共和党州长”包括马里兰州的拉里·霍根（Larry Hogan）和俄亥俄州的迈克·德万（Mike DeWine）。他们是第一批在全州范围内下令学校停课的州长。在3月16日之前，霍根和德万已经发布指令，要求关闭数家设施和企业，包括餐馆、酒吧、健身房和电影院。
图：马里兰州州长拉里·霍根宣布居家禁令。图源：马里兰州巴尔的摩杂志（Baltimore Magazine）
美国国务院国际信息局《美国参考》报道，由美国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主席，爱荷华州共和党人查克·格拉斯利领导的一群共和党人敦促特朗普政府考虑利用贸易政策措施，以减轻集团中其余19国的公共卫生危机给美国人带来的经济压力。这些措施包括与其他国家协调，防止有害出口限制措施的扩散；考虑暂停报告中提出的“购买美国货”要求，以防止关键供应链瘫痪；对健康、安全和医疗设备和产品实施301条款的关税减免，暂时推迟征收关税，以增加企业的流动性；扩大301条款的关税减免和扩大已批准的除外责任，并考虑全面暂停新的或增加的关税等。
增长的关注和采取行动的共和党人
德州只是对更少控制和更强约束争论的一个缩影。3月16日发表的全国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从2月到3月，美国人担心新冠病毒的百分比上升了24%，比起73％的民主党人和64％的无党人士，只有42％的共和党人担心自己或家庭可能暴露于新冠病毒。不过，数据显示，进入三月以来，共和党主要地区对“冠状病毒”的搜索量大幅度上升。美国国家广播电台在3月中旬发布的民调显示，54%的共和党人表示新冠病毒的威胁被夸大了，而76%的民主党人认为新冠病毒是真实的威胁。
随着对冠状病毒关注度的上升，同样受到考验的，是这些共和党州长们对政府职能“边界”的坚持。通过对疫情爆发后各州对居民约束程度的变化进行追踪，可以看到不少共和党州长不得不放弃了对“自由”和“自治”的坚持，转向更严格的控制措施。
图：3月23日前发布全州“居家禁令”的地区示意，星号标出的8个州其州长为共和党人。图源：纽约时报
在第一批下达全州禁令的州长当中，就有共和党人、俄亥俄州长迈克·德温(Mike DeWine)。从23日起，俄亥俄进入全面居家隔离状态。爱达荷、阿拉斯加、德州、密西西比等则有部分市或县发布了居家隔离的指令。
图：3月26日前发布全州“居家禁令”的地区示意，其中包括共和党执政的13个州。图源：纽约时报
到26日，更多共和党州长宣布全州停工停学，居家隔离。爱达荷、印第安纳、西弗吉尼亚、佛蒙特州长都在24号之前就宣布了全州禁令；26日之前，共和党议员占多数席位的肯塔基、威斯康星和路易斯安那等州也分别从3月26日、25日和23日起对全州进行外出限制。
马萨诸塞州州长则坚持认为“我不能也不应该命令美国公民连续几天呆在家里。”“从公共卫生的角度来看，这毫无意义，也不现实。”紧邻纽约州的马萨诸塞选择宣布了一项让居民待在家里的“建议”。
图：3月30日前发布全州“居家禁令”的地区示意，星号标出的州长（18位）为共和党人。图源：纽约时报
第三批发布全州管制命令的共和党州长包括阿拉斯加州长迈克·邓利维(Mike Dunleavy)，他宣布28日起开始居家隔离；马里兰州长拉里·霍根(Larry Hogan)将“建议”调整为“命令”，禁令从3月30日晚8点开始生效；亚利桑那州州长杜西(Doug Ducey)说，他在卫生官员的建议下发布这一命令，从3月31日下午5点起执行“居家禁令”；田纳西州的禁令同样从3月31日晚11点59分生效。
虽然新罕布什尔州州长克里斯·苏努努(Chris Sununu)曾表示，要求居民呆在家里不是一个“实际的要求”，但随后，这个州也被宣布将从3月27日起进入隔离。
疫情之下，“自由”为生命让路
在疫情初期，许多共和党州长坚持抵制对居民利用州法律进行限制。
阿拉巴马州州长凯·艾维(Kay Ivey)也曾拒绝全州范围内的命令，想要“平衡该州居民的健康与经济的健康” ；阿肯色州州长阿萨·哈金森(Asa Hutchinson)说，阿肯色州已经采取了“非常激进的措施”，命令人们呆在家里“只会让数以千计的人失业”。
据《纽约时报》报道，爱荷华州州长金·雷诺兹(Kim Reynolds)拒绝 “把这个州封锁起来”，表示 “人们也必须对自己负责”；北达科他州州长道格·伯格姆(Doug Burgum)采取了同样的态度，呼吁“热爱自由和自由”的居民尊重社交距离规则，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承担起个人责任很重要”；马萨诸塞州州长查理·贝克(Charlie Baker)做出了居家建议，认为“我不能也不应该命令美国公民连续几天呆在家里”，“从公共卫生的角度来看，这毫无意义，也不现实。”
图：南达科他州州长克里丝蒂·诺姆（左）和爱荷华州州长金·雷诺兹（右）
图源：联邦党人（the Federalist）
然而，随着疫情的发展，4月3日，原本对全州管制表示抗拒的德州、密西西比、弗洛里达、乔治亚、宾夕法尼亚、密苏里和阿拉巴马都发布了全州范围内的“居家”或“就地避难”指令。到4月4日，在美国50个州中仅有9个州仍旧拒绝发布全州禁令。
怀俄明、俄克拉何马州、南卡罗来纳、犹他州没有发布全州禁令，但有部分市或县采取了行动；中西部州北达科他与南达科他、农业州爱荷华和内布拉斯加、以及美国南部的阿肯色州则没有发出任何行政禁令，这九个州的州长都是共和党人。由于目前美国疫情主要集中在纽约、西雅图、洛杉矶、底特律等大城市，而对疫情威胁仍不严峻的中西部地区来说，停止经济活动可能造成的影响却是迫在眉睫。在疫情之下，是坚持“自由”，还是令行禁止，共和党人还要继续做出选择。
要经济运转，又要疫情防控？
疫情发生以来，特朗普曾在多个场合表现出自己对美国经济因疫情受到影响，发生下滑的不满。三月中旬，特朗普再次表示希望美国人尽快恢复工作，保持经济运转。这同特朗普在美国出现疫情以来对疫情形势、病毒传播、疫苗研发、物资供应速度等的乐观言论一脉相承。《美联社》《大西洋月刊》《华盛顿邮报》等美国媒体和精英阶层认为特朗普忽视疫情的实际威胁，急于恢复经济踏稳连任基石，并使民众降低了对病毒的重视，引起广泛讨论和批评。
图：疫情爆发后，冷清的时代广场。图源：纽约时报
CNN在对各州采取的防疫政策进行报道时，提到有一些人“倾向于模仿总统对冠状病毒的乐观、冷漠的语气”，举例说俄克拉荷马州州长凯文·斯蒂特(Kevin Stitt)上周六在推特上发了一张自己和孩子们在一家拥挤的餐厅用餐的照片，尽管有人 “呼吁与公共卫生官员保持距离”。斯泰特在受到批评后删除了这条推文。第二天，俄克拉荷马州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舆论拒绝为华尔街牺牲
据CNN报道，在社交媒体上，关于老年人是否应该为年轻人牺牲自己的幽默动图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NotDying4WallStreet（拒绝为华尔街牺牲）开始在Twitter上流行起来。
之前提到的德克萨斯州副州长帕特里克(Dan Patrick)，3月23日接受采访时表示，支持总统特朗普让国家恢复工作的渴望，说他和其他美国老年人可能愿意牺牲自己，“冒险”让经济运转起来，引起了全国关注。
图：一张#NotDying4WallStreet（拒绝为华尔街牺牲）的宣传海报。
图源：bitcoin.com
早在疫情发展前期，号称“共和党党媒”的福克斯新闻主持人肖恩•汉尼蒂（Sean Patrick Hannity）就称新冠病毒问题是渊源已久的“暗深势力集团的阴谋”，特里什•里根（Trish Regan）指责民主党利用新冠病毒危机“摧毁并妖魔化总统”。据福克斯新闻报道，经常与特朗普意见相左的前共和党参议员科克(Bob Corker)表示，他支持总统恢复一些经济活动的愿望
而虽然一直在抵制下达全州禁令，坚持“德克萨斯州在应对灾害时一贯采用的地方控制的理念”，但在这一点上，德州州长没有跟特朗普站在一起。在德克萨斯州，共和党州长格雷格·阿博特(Greg Abbott)支持继续蔓延至各大城市的“居家命令”。亚利桑那州州长杜西(Doug Ducey)说，公共卫生需要放在首位，南达科塔州州长诺姆(Krisiti Noem)强调要限制商业活动，而不是放松。
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共和党人）发布了一项行政命令，要求在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间，从纽约、新泽西州和康涅狄格州的机场前往佛罗里达的旅客必须进行14天的自我检疫或隔离。身为众议院共和党会议主席的共和党众议员利兹·切尼敦促大家保持谨慎，写道:“如果因为我们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来阻止病毒的传播，我们的医院塞满了成千上万不同年龄的美国人，包括我们的医生和护士，就不会有正常运转的经济。”
而特朗普的密友、共和党参议员葛兰姆(Lindsey Graham)警告称，不要出于对经济的担忧而过早地取消遏制病毒扩散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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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往期回顾·聚焦新冠肺炎疫情
微信编辑：孔潇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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